十八
事实上,我并没有顺利的进厂。据王厂长的说法,是因为我没有在人才交流会上报名。
人才交流会我是去过的。会场设在宾馆那空旷的大厅里,四周拉起写着“自由择业,双向选择”、“理想主义守国营,现实主义去乡企”的条幅。在这里,我不时会碰到似曾相识的面孔。曾经,中考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留宿,体检,一起朝夕相处。现在,我们又在这儿选择自己的人生坐标。
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我看到了化肥厂的那位女政工科科长,我走过去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只见招工启示上写着:化工专业,本科,3名。我拿不准要不要报名,招工条件令我有些汗颜。我当时认为自己报不报名是无关紧要的。如果是这个原因使我受到挫折的话,我实在有些心有不甘。王厂长让我先在家里等着。
一年后,我在运输公司考驾照时,一位姓张的科长在名册上看到我的名字后,就问我不是要进化肥厂来吗?我说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没有去,我问那位科长是怎么知道的?从张科长的口气中我才知道,当初那位王厂长也是有些不情愿留一个小小的中专生的。张科长和王厂长是哥们。我还真没想到我的大名会这么有分量!哈哈!
不过应该可以看出当初老爷子是多么卖命的为我的工作着落奔波忙碌着。我只所以大名鼎鼎也全是托福那位县长了。
我也曾在父母的劝说下,独自一人提着千元钱买来的礼品敲开王厂长的家门,却被拒之门外。这是我意想不到的,要知道我为这一举动付出了多大勇气。
在学校的时候,进新曾跟我讲过一个笑话:工厂里的两个师傅闲聊,甲问乙:“你在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开始成熟了?”片刻,乙若有所悟的拍拍脑袋,说:“是在给厂长送礼之后。那感觉,自己真得长大了。”涉世之初的人们,不知谁还会发出这样的心声呢?我默默的站在漆黑的楼道里呆了很长时间,然后我哑笑了一下搬着那堆沉甸甸的东西走下楼去。
我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县轴承厂。我学的专业是机械制造,按理说我应该选择后者,但我有一个老气保守的想法。我托我的付姨给那位县长这样解释:化肥厂的机械加工车间属于维修车间,机床种类齐全,工艺流程完全是靠自己设计把握,能牢固的掌握一些基本知识和劳动技能;而轴承厂作为专业厂子来说,生产都是流水线作业,工人只是不断的重复一道简单的工序。另一方面,我在化肥厂实习期间通过调查,发现机修车间的工人们大都是以前招工进去的老师傅和部队复员军人,工作全凭经验。在那些杂乱无章的绘图设计中,经常出现许多常识性的错误。这对于我来说,在事业在前途的发展上,显然是有利的。而在那人才济济的专业厂子里,我一个小小的中专生又能有什么希望呢?
付姨笑。我觉得自己的这番分析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应该有的现实和功利。付姨和那位县长的夫人是同学,和他们家里走动来往的关系比较亲密。在老爷子说要给他家下礼时,付姨说,没那必要,拿着东西她会不好意思进人家的家门。可见两家关系还是比较实在的。
张静这个时候也没有如愿的参加工作。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七日张静的回信中,她说:
无论如何,我们的社会之旅才算是刚刚开始,我们绝对不能情绪消沉低落,要做生活的强者,笑对人生。
一个多月来,总是穿行于农家生活,感觉真是有些枯燥乏味。也许在我没有外出求学时我会认同这种生活,可现在说实话,我确实不甘心。闲坐在家,觉得真不是滋味,外出打工呢,父亲又不放心也舍不得。于是无聊中心情会不怎么样,无缘无故的发火,又经常惹母亲生气,事后又愧疚一番。便很少呆在家里,拉着几头羊去放。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跟在羊后面,见了庄里人就很难为情。
时过境迁,常常想起在学校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但它毕竟已成为历史,在工作未定之前,可以说以上就是我生活的主要部分。有什么办法呢!?
生活在磨难人,看来不费点周折让我们痛痛快快地上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琐碎的生活,使我的思想都麻木了。
难得总结,你的来信才催我进行一次思维条理。没事的时候也会翻翻相册,在记忆中搜寻美好的段落,在记忆中翻映往事的片片面面。
……
不久,厂里给我下了通知要我去上班,听老爷子说是县长亲自找了王厂长。我却没去。此时我已在在耿桥种子站上了一个月的班。
当时种子站刚更名为种子分公司。因为县种子站组建种子集团,各个乡镇的种子站都成为其子公司,每个单位有三个编制计划。耿桥镇正好缺一个,我便放弃自己的初衷来到这里,等待时机的到来。这是老爷子一辈子都为之而奋斗的一个圈子,所以,我想在这根深蒂固的环境中,我没有理由干得太差劲。
那时候县里传说有三个单位日子最红火,发奖金没有数。一个是电业局,一个是工商局,再一个就是种子公司。种子公司在那几年确实是生意兴旺,财源滚滚。搞种子繁育基地,统一供种,品牌垄断经营。并且是事业单位,应该说是事企,因为是自收自支,财政不负担。
老爷子还是劝我回厂,说学得知识派不上用场就糟蹋瞎了。只是利欲熏心,我选择了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