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冢堆积的乱葬岗下面,有一座举世闻名的梨山书院。梨山书院是学子们梦寐以求的地方。进了这所书院的人,任谁都有可能获得考中前三甲的机会。不论你是乡绅子弟,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你叩开书院的门,纵使目不识丁,三年后也能得个进士。要知道那可是祖上积德、光耀门楣的大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拿赖二来说吧,一个泼皮无赖,无父无母的孤儿,脸上还长着一些麻子,就因为去了梨山书院,回来之后就成了一个满月复经纶的翰林,娶了五房妻妾。虽然说赖二的人品不怎么样吧,他老婆还是对他温柔细心地呵护着,就连翠云阁的红牌都对他毕恭毕敬呢。这可是男人们做梦都想的事情啊,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太幸运了,不知什么时候这种好事能降临到自己头上一回。
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也同样有人说过,进了梨山书院的人,只要不能在三年内活着出来,官府就可以认定为自然死亡。在赖二他们村子就是这样,凡是不愿意在家乡安稳种田、或者是去外乡自谋出路的男人,全都在去梨山书院的途中,或者是几年之后吧——所有人都离奇地失了踪,就连尸首都不见一寸手指的长度。
即便果真如此,依然有很多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惜牺牲性命,也渴求博得个十载寒窗苦读也熬不到的黄金屋、颜如玉之梦。毕竟,人这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富贵荣华、状元及第吗,只有梨山书院秉承的原则是“有教无类”,这等级森严的世道也只有梨山书院能做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喽,不用自己的性命拼一拼,怎么也不甘心嘛。
凝就是其中之一。
许多人都知道梨山书院的故事: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写一封去梨山书院的求学信,点上火,把信烧了,再若无其事地睡上一觉。次日一早,推开家门,通往梨山书院的大漠就在你眼前了。你会看到大漠里唯一的忘情茶摊,饮一杯茶,通往梨山书院的沙漠和荒冢就会变成一座小土山。在你的身后,是玄妙诡异的食人树林。你无须移动脚步,因为梨山书院的大门此刻就在你的正前方。
那天晚上,凝就这样来到了这个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神秘领域。当然,这是她,也是所有书院中侥幸活着出来的学子们永远都不会向别人提及的。
书院的门很破旧,院子里冷冷清清,偶然透过门缝,月光中撒落下来的树叶的斜影也是那么的古旧和零落,一片破败惨淡的景象。
约模一柱香的功夫,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把门缓缓地打开了。来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里拿着个扫帚。问他话,他只咿咿呀呀地,手里面不停地比划着什么,想来他是个哑子。那哑子低着头,为凝引路。
那道路曲曲折折的,地上的方砖走来也颇不平坦。砖瓦是碎裂的,隐隐约约能看到打斗的痕迹,不然地面也不会磨损得如此严重,已经有了下沉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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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老伯把凝带到一处有光亮的地方,那里书院的校长正在前面训话。屋子里亮如白昼,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来到这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纸上签下生死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凝从今天开始,同梨山书院签下生死合同。三年内,绝不离开书院半步。无论贫穷疾病,无论父亡母嫁,无论妻离子散,书院外的事情均与我毫不相干。生死由命,绝不埋怨负累。
凝签了生死状,按了手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始终低着头,也不管其余的人和事,只知道书院里其他人都是抱着高中状元的决心,期盼能在乡亲父老面前扬眉吐气才来的书院。尤其对那些上不起私塾的落魄子弟来说,中了状元家里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穷了,揭不开锅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熬到头了。
很快就有很多人不敢签合同,退了出去。她不知道那些人会回去哪里,也根本不关心。她的脑子里连一点儿关心的感觉都抽不出来了,异常兴奋的血液冲击着她的灵魂。只要熬过这三年,她就可以活命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去梨山书院里赌一把。
周围的人都在窃笑她,她竟然才刚刚觉察到。屋子里面的人去了大半,唯一和蔼可亲的校长依然在那里训话。
“敝姓仇,单名一个颜,已经在梨山书院授课七十余年。”校长捋了捋胸前的三绺银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梨山书院从我接手以来,一直秉着执法严谨、教学育人的目的,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栋梁。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书院的门生囊括了七十年的三甲,以及大多数进士的名额。我们梨山书院一直本着孔老夫子的教学宗旨——有教无类。无论士族门阀子弟,还是家里面一贫如洗的秀才,我们书院是不收受任何学费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无论基础如何,书院一定会让每一个坚持下来的学子都能如愿以偿。”
凝忽然放了一个屁,打断了校长的讲话。校长微笑地着看她,让她的心里顿时产生出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接下来教导主任会依照你们的不同程度给你们编班。”温和有礼的校长坐到了一旁。
教导主任面庞黝黑,身材魁梧,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脸上还有一道刀疤,让人看后很是不爽。有几个学生吓得哆哆嗦嗦的。凝是他们当中最最窝囊的一个,看到教导主任后,裤子马上就尿湿了。她想说话,却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同学们,不要以为来到了梨山书院就等于进入了保险箱。每一天,你们都要进行严格的训练。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有可能宦途显达。并且,一旦你们不能忍受我们梨山书院的行为准则和教导方式,私自逃离书院,看见了么?”
教导主任用手一指,眼前现出了一个画面:几个学生趁着夜半无人,偷偷溜出书院。但食人树林的树在他们的脚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在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把所有人的血肉和灵气全都吸了进去。其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防范,甚至不知道同伴的血液是被什么东西、用什么方法给取走的。就这样,在一瞬间,看着同伴身上的肉消失不见。又在一瞬间,那骨头也消失了。一切都是那样的猝不及防,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教导主任袖子一挥,眼前的景象凭空消失了。“我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一切都不是我故意制造的。有关食人树林的故事,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凡是进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在一瞬间,你就会像他们一样;再一个瞬间,就会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如果有谁不相信的话,可以放胆一试。不过,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头里,要是你们夜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下场可能会比误闯食人树林还要悲惨哦!”说完,他冷笑着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