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被分到了乙等班,她的基础很好,然而伪造年龄却太小。各个宿舍是按照姓氏来安排的,一个屋子有八个人。每天,教导主任都会检查学校卫生状况,不合格的宿舍,值日生要挨打。
宿舍里面很简陋,但如果不满意,学习好的学生可以允许住在上等宿舍。而学习差的学生自不必说,永远没有选择宿舍的权利。这个规矩是教导主任定的,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凝年龄最小,本来睡在当中的位置被年纪比她大的公子哥霸占了。没有人愿意让出自己的好位置,最后,她只有睡在离窗户最远、离墙最近的位置。现在正是夏天,窗户正半开半遮掩着,凝却享受不到一点夜风的凉爽,汗滴答滴答一个劲儿淌个不停。
正琢磨明天要干什么的时候,睡在她旁边的小胖已经打起了呼噜。小胖的呼噜声震天响,好像打雷一样,却没有一个人推他一把。所有的人都像吃了药,别人都和自己无关似的。她也闭上了眼睛,发现离窗户最近的那个人陪着她们宿舍的公子哥去了厕所,半天都没有回来。她正打算仔细考虑一下明天的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她发现那两个人直到洗漱的时辰都没有回来。教导主任早上训话,说是学校死了十分之一的新生,都是想要逃走的。他再次警告大家不要随意离校,否则会遭到同样下场。
凝想和教导主任理论理论,她想说自己宿舍的那两个人绝对不可能逃跑,他们绝对绝对只想上个厕所,她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敢这么肯定的。昨天,他们俩已经憋了好几个时辰了。
教导主任好像看透了凝的心思,走到她面前,瞪了她一眼,并用月复语告诉她千万不要危言耸听。
凝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话又咽了下去。
出操的时候,凝错漏百出。就像被施了咒语的大树桩,老天偏偏让她这个树桩模仿迎风吹动的杨柳一样。她的姿势就像线控的木偶一样那么不灵活,笨拙地模仿着别人的一举一动。
“凝,你到这边来一下。”体能老师把她从队伍中叫出。她低着头,知道自己的丑态让大家忍不住发笑,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她心里这么想着,走路的时候眼睛就像看穿了脚趾一样地发着愣,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过来,搬砖头,这是教导主任交给你的任务。早操就不要做了。”体能老师爱搭不理地说着,说完了话还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做,也好像在说“待会儿有你好瞧的。”她不说话,低着头,没看见那一切。
回到宿舍的时候,凝已是精疲力竭了。好不容易才把砖头挪到了操场的另一边。一天下来,她已经头脑发沉,两腿不听使唤,哪里还管吃不吃饭,肚子饿不饿,上了什么课啊。她只一头栽到床上,鞋也顾不得月兑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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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听说又有一群同学想逃出这个学校,在食人树林被卷走了。教导主任给他们回放片断,发现啃得连渣都不剩。
凝低头靠在墙角,动都不敢动。教导主任走到了她的身边,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也玄乎啊!”警告凝不要做无谓之争后,教导主任头也不回地走了。
凝一个人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的落叶,偶尔还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响动。侧耳倾听,又发现声音若有似无。她枕着胳膊昏昏欲睡,害怕教书先生用戒尺狠敲自己的掌心,只好拍拍后背伸伸懒腰挺直腰板儿。轻轻地,教书先生过来,走到她的面前,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纸上画了一只乌龟。
凝也看见了乌龟,乌龟的嘴上长着奇怪的毛发,像猫一样。先生知道,那乌龟是在说自己,因为自己也长着同样怪异的胡子。他没有说话,踱到前面继续教书。
所有人都摇头晃脑,聚精会神地听着课。只有凝的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整个上午过去了,她发现这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她一个字也没能够听进去。
可是,奇怪的事情也在午饭的时候发生了。教导主任对她的态度明显改善了许多,让她感觉汗毛都立起来了。可是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拿着盒饭,走到教导主任的寝室同他谈话。
“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的态度有些严苛啊。”教导主任眯缝着眼睛,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笑着。
“是。哦……不,您这是‘严师出高徒’,是为我们好。”她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回答着,答到最后声音都变成了嗫嚅,“是为我们好。”
凝点头哈腰的模样让教导主任的笑意更深了:“有没有意愿毕业以后在我们学校执教,你可是重点培养对象啊。”
“我……我恐怕,不能担此重任。请您另请高明吧。”鼓足了全部勇气,凝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好吧,我也没有必要强人所难,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他闭着眼睛,从教案里拿出了一张纸:“凝,查无此人,已被注销。”这是凝的档案,看来看去纸上只写了这么多。
“这上面的入学原因你还没有来得及填呢。”
凝恍然大悟:原来教导主任叫我过来是想让我重填报名表啊,怎么不早说呢,害我白担心一场。她拿着笔在上面写着:“吃饭。”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儿,她的想法已经填到了报名表上。好像,在她思考问题的时候,这支笔已经不属于她的手指了。笔锋刚劲有力,笔走龙蛇,像是有神仙的鼎力相助,凝刚刚把笔放下,那纸上的字就被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东西所取代。凝又拿起了纸,大概看了一遍。发现上面写的内容,从头至尾像是某位文人的笔迹。洋洋洒洒,有理有据,文如泉涌……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而这些文字的中心,竟然全都是论述了一个内容:吃饭。不管堆砌着多么华美的词藻,其主旨大意和自己在纸上写的那两个字是相同的,无非就是做官吃饭,和别人的想法大同小异。
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如此真实,且发生在旦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