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字迹圆润如玉,运笔流畅自如,结构严整,书法堪称一流,放到现代定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了,字里行间流露出恬淡的、与世无争的心境,活月兑月兑一个富贵闲人,其时太子当权,八阿哥势力也不弱,胤禛也只有韬光隐晦的份儿,不过这诗清新雅致,琅琅上口,非常投合我的口味,我爱不释手地捧着这块蓝色丝绢,默默吟诵着最后一行诗,心里不由喟然而叹,为什么我不能抛开俗世的纷扰,作回那个无欲无求的自己呢?
我小心地将丝绢折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中,我暗暗地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我要把它当作护身符,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学会适志即逍遥。
抬眼望望窗外,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索性把德妃的美女团扇清洗干净,放在架子上晾晒起来,随即取来笔墨颜料,铺开宣纸,专心致志地描画起美人图来,学服装设计那会儿我对人物素描最感兴趣,顺带学习了一些国画知识,虽然画得够不上旷古绝今,但也有板有眼、栩栩如生。
美女的雏形已经跃然纸上,我正聚精会神地做着最后的修补着色,却蓦然听得院子里春禾叫了一声“十四阿哥”,我一听胤禵来了,心没来由地一慌,差点把美女的脸蛋抹黑了,只听得胤禵的脚步声停在了我的房门外,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诧异地抬头去看,只见胤禵讪讪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十四阿哥,奴婢……”我放下画笔,直觉地想要给他请安。
“起喀吧,以后见了我不用行这些虚礼。”胤禵连忙大步走了进来,扶住我的胳膊,此刻的他神清气爽,与日间醉酒的他判若两人。
“那怎么成?奴婢可不敢破了这宫里的规矩。”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胤禟在木屋子里所说的那些刻薄的话,我不由苦涩地笑了笑。
“你在画什么呢?”胤禵一时找不到话说,便拿起我桌上的画作端详起来。
“日里不小心把娘娘的美女团扇给弄湿了,上面的美女就模糊了,所以奴婢打算重新画一幅,然后把它绣上去,这样一来就不怕弄湿了。”看来胤禵当时的确酒醉得厉害,忘了日间在木屋子里和我说过的话了,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语气瞬间欢跃起来。
“画得挺传神的,仙萝,想不到你的画技如此了得,改天你也给我画一幅,如何?”胤禵眼中满是激赏之色,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好呵,奴婢一定给十四阿哥画一个天仙般的美女。”察觉到胤禵火热的目光,我的心跳顿时失去了原有的规则,我强自镇定,说着苍白的笑话。
“我不要天仙,我只要你,仙萝,纵使得不到你,能日日面对你的音容笑貌也好。”胤禵蓦地握住我的手,神情中是无法割舍的依恋和痛苦,“让你见笑了吧?那个醉酒的我是不是很傻?”
“十四阿哥,我……”眼前的胤禵是我所不熟悉的,我蓦然发觉这个任性的男孩子突然间长大了,虽然他的目光依然执着,但已经不再迷乱,他爱恋地望着我,就象所有深情的男子一样望着生命中割舍不下的女人,无奈而忧伤!
“什么都别说,就让我做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吧,仙萝。”胤禵轻轻地揽我入怀,将我的头紧紧地按在他的胸口。
“十四阿哥!”这一次我没有反抗,因为他近乎哀恳的话,我顺从地倚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聆听他擂鼓般的心跳。胤禵是懂我的,他知道我之所以没有接受他,并不只是因为我们地位上的悬殊,而是我的心还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尽管我的确很关心他,爱护他,怜惜他,但却没有倾心于他的念头。
也许是指婚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了,所以这几天,胤禵有事没事老往我这边跑,来了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我绣美女,眉宇间含着一股和他年纪不相符的苦闷。
我有心想安慰他几句却又无从安慰起,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只能干着急。
就连德妃也隐隐觉出了我和胤禵之间的不寻常,但是她却聪明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深信我不会令她失望,如果我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怎么配做她的贴身侍女呢?
美女团扇终于绣好了,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这把凝聚了我不少才思和精力的团扇陪我渡过了心灵的莫大煎熬,以完美的姿态呈现在德妃的面前。
德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爱不释手地拿着团扇左右端详,啧啧赞叹不已。
“仙萝,你不会是织女星下凡吧?这比苏州府进贡的绣品不知好看几倍,好一双巧手呵!”
“奴婢只是随性而作,娘娘过奖了。”我不好意思地说,德妃也太夸张了吧?我的女红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正宗的苏绣高手可就差得远了。
“胤禵年底就要和侍郎罗察的女儿完颜姑娘大婚了,改天你替我绣一对龙凤枕头给他们作贺礼,行吗?”德妃笑眯眯地看我,接着状若无心地摇了摇手中的美女团扇。
“奴婢遵命。”果然姜是老的辣,德妃就是德妃,看她生的两个儿子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了,只要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足以令我无处遁形了,我那些心眼到了她这里全是纸糊的窗——一点就亮,如果我是千变万化的孙悟空,那么德妃就是不露声色的如来佛,不经她的同意,我根本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仙萝,你是个明事理的丫头,别让我白疼了你。”德妃蓦然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奴婢理会得,娘娘的知遇之恩奴婢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宫里的女人深谙权术,懂得一张一弛,收买人心,德妃自然也不能例外,虽然我对德妃的感觉已经不如初见面时那么强烈了,但是我依然敬重她,身为母亲她必须未雨绸缪,为儿子扫清前进中的障碍,即使这个障碍是她十分倚重的人。
德妃见我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反而有点不忍心了,当下话锋一转,推心置月复地对我说:“其实有你照应着胤禵是好事,胤禵这孩子心眼直,脾气倔,做事又不顾轻重,容易犯错,如果有你看着他我也可以省下不少心思,只是如今时机不对,等过个一两年,如果你们两个还……”
不等德妃把下面的话说完,我忙急急地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对十四阿哥仅有主仆之情,没有其他,奴婢敬重十四阿哥,爱护十四阿哥,绝非出自男女私情,如果奴婢有一丝半点的攀龙附凤之心,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唉!你这丫头又较真了不是?”德妃连忙把我搀了起来,眼中的防备之意尽数褪却,剩下的是满满的爱怜和疼惜,说实在的,德妃对我还算是有些情意的,要是换了别的嫔妃,说不定早把我这种“不安分”的丫头赶出宫去了,根本用不着虚张声势,许诺我将来做胤禵的小老婆。
我知道这已经是德妃最大的让步,犹如胤禟那日在木屋子里所提议的一样,在德妃和胤禟的眼里,我能够成为胤禵的小老婆已经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了,如果我再招惹是非的话就是不识好歹了。
竖日,康熙帝正式颁布圣旨,将侍郎罗察的女儿完颜氏指给胤禵,拟于十二月底为两人完婚,并特赐胤禵宅邸一座,自此胤禵也和他的那些成婚的哥哥们一样有了一座专属于自己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