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溧水再次愣住,她琢磨不透眼前人的心思,可为了救忻仪,也只好放手一搏,“好,无论陛下提什么条件,即便要溧水死,溧水也不会推辞。”
“死便不用了。”帝喾微微一笑,眸里露出难得的温柔,“你是华儿的养女,是华儿所疼爱的人,若是寡人杀了你,华儿会恨死寡人的。”
溧水心中一热,相隔十年,竟还有人如此心疼自己的主子,让她好生欣慰与感动。原本清脆的声音也便柔软了起来,“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帝喾面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作一脸肃然,他侧过身,望着窗外凤栖宫的方向,轻声道,“寡人的条件便是……在疏祠伏法之前,要你远离凤栖宫的人,更加不许踏入凤栖宫一步。”
“这……”溧水惊呆了,即是说,她再也不能与那美丽可亲的羲王后,以及两位热心肠的徵侍姐姐接近或者说话了吗?
“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她们好。”帝喾侧脸,盯着她犹豫的脸,眸里目光凛然,“经过方才的事,你还不知道自己可能为凤栖宫惹来多大的麻烦么?”
“我……”溧水低下头,用手揪着裙角,心中愧疚,浑然不是滋味。
而帝喾接下来的话如锋利的银针,根根扎进她的耳中,也扎进心里。
“既然寡人可以追查到萃儿的身上,难保其他人不会发现你与凤栖宫的关系,怀疑萃儿是这次的幕后指使。那些别有居心的人,说不定便会利用此机会散播谣言,损坏羲王后母仪天下的形象,借以威胁萃儿的地位……”帝喾眼波一扫,盯着溧水的脸,眼神犀利,“你并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对么?”
“是……”溧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思想简单,哪里想到后宫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险恶,不禁内疚得涌出泪花,咬着唇点了点头,“陛下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以后一定会远离凤栖宫,绝不给王后娘娘再添麻烦。”
“很好。”此时帝喾的目光,已经不在溧水身上,透过敞开的窗,他望着远处被晚霞染得通红的天空,口中喃喃道,“很好……”——这样,以后,他便不用再逼着自己去怀疑自己的妻子了……
“陛下……”忽然,身后又传来了声音,怯生生的,却又带着无法阻挡的坚定。
“何事?”他没有转头,依然望着那夕阳,那如火燃烧的夕阳,让那个他想起了那日婚礼上,雾华一身红得刺眼的新娘喜袍。
“溧水也有一个请求,还请陛下千万要答应。”溧水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份坚决更加显而易见。
“哦?”帝喾依然没有回头,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的思绪,还遗失在那场奢华却哀婉的盛世婚礼里。
“夕雾宫最近人手不足,请陛下……”溧水咬咬牙,将后半句硬生生地逼了出来,“请陛下将那汧国公主二人赐予我家主子为奴!”
“什么?”帝喾一惊,转过身来,却见得溧水面上一脸凛然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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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陛下将汧国公主二人赐予夕雾宫为奴,让她们白日挑起夕雾宫所有苦累杂役,夜晚则长跪在我家公主灵位前颂经,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听见这认真的话语,帝喾哑然一笑,“怎么,你苦头还没吃够?还想继续整治她么?”
“不,”溧水回道,然后突然攥紧了拳,盯着帝喾,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奴婢只是觉得……陛下对那公主的态度太过奇怪。以往陛下手刃敌方,即便是割下头来,也连眼都不眨,可现在对那公主竟然连牢狱之灾也免了去,只是让她们洗洗衣服,还安排了那般舒适的住处,有宫女欺负她们,竟然还下令处斩,不许任何人动她们,这实在让溧水无法理解!”
帝喾面色一变,拳心攥紧,似是要发作。可许久,却又松了下来,他将衣袖一甩,身子转向一变,话语冰冷,脸色铁青,“你胆子果然很大……那么,你是觉得寡人对自己的人质太过宽容了?”
“不错!”溧水握拳说道,“陛下的诱敌之计,奴婢十分理解,也十分敬佩,可奴婢从没听说,哪位君主对自己的人质是这般慈悲的!除非……”溧水咬着唇,然后一口气爆发了出来,“除非,陛下根本便是被那公主的美色所迷,忘记了我家主子是如何惨死的了!”
“住口!”帝喾怒吼着,宝剑瞬间出鞘,将一旁的桌子“啪”地劈成了两半。他一张俊脸发黑,浑身气得发抖,杀气腾腾的模样真如地狱修罗一般。
“那么就把她交给我!”面对帝喾的失控,溧水尽管吓得全身发软,却依然硬逼着自己吼了出来。
帝喾沉默了许久,忽听见“哐当”一声,竟是他一松手,将宝剑扔在了地上。
他侧过脸,望着溧水,眼里竟有几分伤痛,“你……真的这般想为华儿解恨?”
“不错,”溧水眼里涌出泪来,她在用命放手一搏,“如果陛下你真的重视我家主子,就把她们交给我!奴婢保证……在疏祠那刽子手落网之前,不会使计要她们的性命。”
“不要性命是么……”帝喾低声喃喃道,然后望着溧水凄然一笑,“好……寡人将她们交给你便是。”
他连宝剑也不要了,转身向门外走去,与平时不同,脚步居然有些踉跄。而在来到门边时,他回眸望着溧水,轻声道,“寡人允了你,并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寡人……只是想让你知道……华儿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而后,他带着一身的凄凉,头也不回地掩门离去了。
这是十年来,他在别人面前,第一次这般亲口表白自己的感情,可是,溧水不一定听得懂,而最重要的是,当事人……永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