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的声音,那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有了些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在暗淡光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憔悴。她眼里有明显的血丝,看得出,也是彻夜难眠。
而她嘶哑的喉咙就如同受了潮的竹笛,发出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怯懦与畏惧,“她死了吗……”
“生死未卜。”帝喾轻轻说道。
“是么……”溧水抱住双膝,低下头去,其实,她已是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不巧的是,这两次,都是由她一手造成。
“你答应过寡人,不会杀她的。”帝喾蹲子,话语里的冷漠被刻意隐藏起来。许是因她曾是华儿宠爱的养女吧,他始终觉得不该对她如旁人般硬起心肠。
“那是……”听到这质问,溧水的身体顿时一僵,“那是……”
“陛下不会杀她的了……”
突然,忻仪警告的话又浮现在脑海,如鞭子般,驱赶走了她所有的犹豫。
“不!她一定要死!”溧水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扑上前捉住帝喾的衣襟,“你都册封她为姬了,一定是舍不得杀她了,以后说不定连那汧国太子也会放过的!那我家公主的仇……”
帝喾脸色一变,截断了她后面的话,“这话谁教你的?”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溧水铁了心不肯出卖别人,扯着他的衣袖急急逼问。
“放肆!”帝喾一甩袖,将她摔至地上,然后立起身来,侧脸冷冷地盯着她,“不要以为华儿疼你,你就可以在宫里胡作非为。”
溧水伏在地上,听到他这般冷峻的声音,先是一怔,可随即,竟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她笑得放肆,却笑得嘴唇发苦,而这笑声,让帝喾心里宛如被人揪住心尖般难受。
“你笑什么。”他冷声喝道。
“我笑,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溧水眼里笑出了泪,那凄凉的神情,让她原本便瘦小的身子显得愈发孤苦无援,“原来,根本不用等以后,陛下你现在就已经不把我家公主放心上了……”
——他已经开始不再买华公主的帐,那么,放过那汧国太子,甚至将她家公主的墓挖开,恐怕,也是不远的事了。
“混账!”帝喾气得浑身发颤,扭头大步迈出囚牢,又将正奇等人召回,“关住她,不许任何人来探监。”
他快要气得不行了,他对华儿之心天地可鉴,上次不惜违心地将千予二人交给她为奴,也正是为了证明这点,这小丫头却好,不知道受了何人教唆,竟然又开始质疑他的
真心!
可是,他气恼的原因,似乎还有别的,只是那是什么,此时心烦意乱的他,根本无法理清。
“放我出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见牢门又被上了沉甸甸的铁锁,将自己与世隔绝开来,溧水心里涌起无尽的绝望,不禁如疯子一般冲到门边抓住木栅哭喊——她知道,帝喾是这宫里最重视她家主子的人,所以她好怕,她怕他真的会不再紧张华公主,她不要她家公主被掘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她喊到声嘶力竭,可门外那背对她的人却依然无动于衷,犹如铁石心肠。
直到她终于哑了声音,顺着木栅无力地滑坐在地,她的耳中,却传来一个冷淡却坚定的声音——
“因为……能杀她的,只有寡人一个。”
※※※※※※
黑暗。血色。银光。哭喊。
人生如梦,梦映人生。若幸运的话,人生如梦一般甜蜜,甚至更甜;可若不幸,即便入梦,也不过是延续现实的悲苦,甚至更苦。
而千予此刻,正被血淋淋的梦所折磨,即便熟睡,脑海中依然不停地浮现出那血色连天的场景,让她呼吸沉重,额上香汗涔涔。
这时,空无旁人的房间里忽地现出了一个修长的人影,黑色长发如瀑及地,白色长衫有如皎皎月光。
他轻轻地落了地,然后缓步走至千予床边,见到她痛苦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既然这么痛苦,不如醒来如何。”
他衣袖一拂,便有金色如萤火虫般的光向千予面上落去,然后又如雪融入水般消失在她的肌肤之上。
于是,那药效渐渐散去,不久,在一声惊呼声中,千予一脸恐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方才……又见到银亮的刀从涂涂胸口蹿出了!
“你出了好多汗呢。”长发男子双手环抱胸前,笑着望她惨白的脸,话虽是这般说着,可眼里却没有半丝怜悯的意思。
反倒是千予,在终于看清身边这悠闲的人的面容时,脸色一变,“……涉?”
“我们难道很久没见了?见到我需要反应这么久么?”见到她的惊愕,涉依然笑着调侃。
可话音未落,他的衣袖便被人扯住了,然后他的眼眸里,映入一张恼怒的脸。
“你果然一直都在!”千予气恼地瞪他,想起涂涂的伤势,心痛得无法呼吸,“那为什么昨晚不制止溧水!你不是最喜欢随便停止别人时间的么!”
“为什么我要制止?”涉却淡淡一笑,对她的质问不以为然,“我没有义务帮你,更没有义务帮她。”
“你……”千予气得牙关紧咬,“是你把我们带来的,怎么可以这般不负责任。”
“责任有很多种,说不定我的责任就只是将你们带来罢了。”涉依然不以为意,反而弹了个响指,便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千予弹开。
他心里暗笑,这女子未免太自不量力,区区一介凡人,有什么底气来质问他?
“救她……”忽然,他听见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我知道……你可以的。”
“不错,可是,凭什么?”他笑,毫不买账,她以为他是谁?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