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儿圣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就无从更改。所以,老奴算是豁出去了,由不得您任性而为。”
老太监的嘴张张合合了数次,用着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部位找出来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说出这番话。自以为听上去总该有几分宣旨太监的威严感觉吧?
听了这话,懿安公主不怒反笑。这糟老头子,你狐假虎威地想忽悠谁啊?本公主是被宠大的,可不是被吓大的。
“好啊!我就要看看,你敢拿这女孩儿如何?”
她心情大好地一抖玉手,轻拍了两下。
后面的侍卫们立刻群聚过来,把庭院中的一干人等团团围住,现在是三方人马对峙,气氛格外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扬起一阵混乱的马蹄声,竟然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马上端坐一人,老太监回身一望,立时全身虚月兑,吓得软倒在地上。
董锐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长途颠簸之下,他依然身不颤腿不抖,语音平稳,一字不差地传达着皇帝的金口玉言:“传圣上口谕,收回今日降至董府的所有旨意。”
老太监坐在地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天亮了。
他心里清楚,董将军不管多么想救他的妹妹,也绝不可能假传圣旨,所以,保不准是他如何求得皇上动了心,饶了他的妹子的。总算啊,也连带着饶过了自个儿。只不过,今儿自己这条老命,算是被吓掉了一半了。
懿安公主得意洋洋:“哼!我就说嘛,我父皇岂是不辨是非之人!”
一个危机过去,还有应付这位娇贵公主的另一个危机,老太监连忙顺情说好话:“是啊是啊!老奴也早就说……”
懿安公主把眼一瞪:“你说个屁!坏事儿都坏你身上!”
老太监连忙闭嘴,欲哭无泪。
董锐隽没有时间听他们两个废话连篇,也没有心思对着关键时刻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公主行君臣之礼,忧心忡忡的目光,凝向又一场风波之后,那个曾经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女孩。
令他意外的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变故之后,他的小妹抬起头来,神情平淡,静静地回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改变。可是那哀伤的模样,比起金殿上的嚎啕大哭更让他心疼。
同时他也知道,这个表情传递的另一个讯息,那就是:小妹生气了。她虽然模样柔弱,性格却十分刚硬,不能忍受威胁,也不会惧怕困难。
一旁的懿安公主已经凑到他的近前,兴高采烈地讨好他:“隽哥哥,幸好我及时赶到了,要不然,这个老奴才保不定
已经把你妹妹咔嚓了啦!”
老太监立刻又开始哆嗦,这罪名他如何承担得起?“我没有啊!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懿安狠狠冷笑,嘴上不饶人,故意针锋相对:“奉命行事?我看你没准是假传圣旨吧?”
“公主,老奴冤枉啊!”
“冤枉你个大头鬼啦!”
“闭嘴!全都给我闭嘴!”
一声叱喝,陡然在两个人争执正欢之时响起。
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气,从胸口轰隆隆地烧上来,恩慧突然觉得好生气好生气,再也忍耐不住。于是,那个平日里娇娇软软,一受委屈就躲到一旁或郁闷或逃避的女孩子,终于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太监立刻依言闭了嘴。
懿安公主则是目瞪口呆。一来是真的没想到,二来是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呼喝过,顿时傻眼,还真的闭了嘴。
恩慧的脸上,那逆来顺受的神情,变得气呼呼的。她握紧拳头,澄眸环顾众人。
“请你们切记,这里是我家,今日我决定闭门谢客,所以各位,请回。”
这是第一次,她武装起自己,将所有的人,全都拒之心门以外。
咬着唇,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当众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的她,很想自嘲的笑笑,却挤不出半点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
她带着歉意地看向她的大哥:“哥,麻烦你,帮我送这几位客人出去。”
“抱歉,”她匆匆说道,声音突然有些疲惫的微弱:“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不忍大哥为她担心,她真的没事,只是,她真的好累好累。
脸色惨白,如同一缕游魂飘荡般,她慢慢的无声无息的走回她的房间。
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动也不动,双手握得很紧,冰冷的感觉窜遍全身,有一种情绪抓紧她的心,让她无法挣月兑。
她不怪那位老太监,无论他给她的眼神多么不屑,多么凌厉无情,他都只是奉旨行事。这一次之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她感谢那位金枝玉叶,愿意在她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虽然这位公主和她一样,长得不够美丽,但是那双眼十分清澈,像朵刚刚绽放的花,单纯而不解世事。人家可是万千宠爱,傲视云端的公主,自己和她的年纪差不多,经历却是天差地别。
她不想因为今天的这个错误而责怪任何人。这个世间的人,真的很难被理解,被看透。
她一片真诚之心,没有得到过好报,换来的全是颠颠倒倒、反反复复。高兴了就给你几天安宁的日子;不开心的时候,你的痛苦就成为了他们找回开心的理由。而她这个弱小,就只能像一片浮萍一般,任由狂风掀起的水波,载浮载沉,孤单飘零。
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必须这样做?
清澈美丽的双眸不禁一黯,双手却握得更紧,指尖都陷入柔软的掌心,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远远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凄婉的歌声,如泣如诉,每一句都唱到了她的心上。
孤灯寂寞三更长,生活艰辛却自强。
几回险滩与恶浪,前途漫漫何渺茫。
自幼离娘辛酸泪,苦闷悲怆无处藏。
别情哀似泰山重,离情愁掀东海床。
儿离娘,太匆忙,不见娘,泪双行。
亲娘想我谁知道,我思娘亲情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