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切都已结束。
别无选择,她已经处于一种无法捡拾与修补的破碎境遇,她的世界也因此破裂。
身体是颤抖的,胃不断地绞痛,想要呕吐。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胃已经绞痛到令她开始晕眩。
一种几乎让她陷入狂乱的风和雨,一点一滴地渗入了她的心中,然后转成了暴风雨,无情地将她的心敲打得支离破碎;很快的,一切又都停止,她的心成了一块又一块干涸的碎片,那些原本存在于心中的所有鲜活的生命,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所有的植物全部枯萎。心脏停止了跳动,天地停止了运转,只剩下空洞后的她一人立于一片苍茫之中,双眼发黑,全身发抖。
葱茏年华,心却已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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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停止前进。很快的,一波又一波的求婚攻势席卷而来,公主府的门槛几乎被踏平。
高丽公主纤细婀娜的身躯高居主座之上,依旧是肌肤莹透、唇色嫣然,带着一丝无表情的表情,直视着下面的一干人等。
“启禀公主,我宋主皇帝赵祯已向高丽陛下求亲,请求将虞笈公主下嫁于他。”
大宋使臣在面见了高丽国君之后,又来到了公主府,呈递求婚表文。
“高丽虞笈公主,器质清隽,资怀敏慧。正当妙龄,婉婷有仪。绮纨无以被其体,珠玉无以怡其颜……”
表文中充满溢美之词,虞笈却听得极为木然,没有反应、没有表情,像是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大宋使臣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贵陟诸妃之首,明章妇顺。永为六寝之光,服我宠荣。”
使臣口沫横飞了半个时辰,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抬头却见坐在上方的公主神色木讷,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无奈的他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没话找话:“公主,我主陛下仁爱之心,四海皆知。祈盼公主下嫁于我主,大宋与高丽永修旧好,敦睦九族,协和万邦。”
虞笈终于回神:“多谢尊使。”
宫女们引着这位使臣退到一旁,还没完呢!“大辽使臣觐见!”
“高丽虞笈公主,柔嘉居质,特禀贤明,婉娩天资。盖禀天资之性,克彰柔顺之资……”辽国使臣亦是慷慨激昂,没完没了:“……登进列妃之冠,于以垂美,永绥宠命。”
高丽公主神情丝毫未变,淡淡说道:“多谢尊使。”
很快的,这位使臣又被安置到一旁。因为,还没完呢!“西夏使臣觐见!”
“高丽虞笈公主,兰蕙扬芳,
贤明婉淑。柔闲成性,珩璜播美。奉图史之明训,茂桃李之秾华。和顺柔嘉,皆符于女则。言容有则,礼法无违。肃雍表于贤德,柔婉彰于令仪。韶华日茂,慧质天成。柔顺资于天性,禀天姿而特异。璇源毓粹,宝婺……”
“好了,”虞笈终于不再耐烦,冷冷打断西夏使臣冗长沉闷、千篇一律的言论:“西夏国君之诚意,我已知晓。我会认真考虑,尊使请回。”
三位使臣面面相觑,如果公主不表态,他们回去就无法交差:“高丽国君已经明确表示,会尊重虞笈公主的决定,让公主嫁给她想嫁之人。不知公主何时会给与回复?”
虞笈点头,痛快回应,她的声音淡淡的,平平的,但是一字一句,都有如滴落静湖的水滴,清透见底:“三日之后,朝堂之上,你们就会得到答复。”
长出一口气,使臣们终于可以交差了,连忙千恩万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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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女孩独自回到了她的房间,终于,又安静了。
三日之内,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她。而三日之后,他们在朝堂之上等来的,只能是她不辞而别的消息。
高丽公主,从此将消失于天地之间。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高丽公主,也不再是倨圩国公主,她要做自己的虞笈。她的决心已定。
生为女人,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一直活在被成长、被指派、被控制的氛围中,活在男人们所谓的关照和眷顾中。她就这样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没有自由,终于发展到如今,历经屈辱。那些她所承受的伤害,残酷、冷血,深刻得刀刀见骨。
而这些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男人,他们高高在上,背景强大,处在权力巅峰。他们像极了被宠坏的小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只图不断享受那种征服的快感,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难道他们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愧?
女人,是不是只能为男人而活?是不是只能是男人权势的战利品、***发泄的方式、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是否就因为生就了仙女之容、绝尘之姿,就注定要成为毫无反抗能力的、任由男人们摆布的花瓶?
红为胭脂之色,颜为面庞。就因为拥有国色天香的美貌,就必然给男人带来特别的杀伤力,成为真真正正的“倾国倾城”的祸害和灾难。因为,“红颜祸水”。
这四个字一语双关,仿佛所有的错误,都在于女人自己。它有力地摧毁了女人的自尊,却原谅了一手制造无数悲剧的那些貌似无辜的男人们。难道她就要在这样不公平的情况下,楚楚动人的摇尾乞怜着,然后依附在男人们强势的操控之下,走完他们为她选择的人生?
谁能够愿意聆听她的声音、谁能够愿意分担她的痛苦?
不,她不能阻止自己成为红颜,但她绝不是祸水。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她不要这样,她不要终其一生活在他们的阴影当中,她要勇敢地走出去,走出自己的人生。
至于那个苦苦等候她十七年、苦苦爱了她十七年的男人,她的亨哥,她只能请求他的原谅,不管他会不会原谅她。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