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远,悔断肝肠。
眼睁睁看着恩慧跳下深渊,将他的心他的魂他所有的一切,全都一起带走了。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的脸色如此苍白;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的声音虚弱得像悲鸣;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平生所愿唯剩留住她、留住她!
那么多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都只为了她,都只因为她。
然而却挡不住,她的离去。
“不!”
他的吼叫,那么无力,抵不过她坠落的速度。
她纵身跳下,果决、坚毅,没有丝毫的迟疑。
“恩慧!”
他惊恐地发狂地喊着她的名字,眼睁睁地看到那抹纤弱的身影,转瞬即消逝不见,令他目眦欲裂!
“老天,为什么——”
他不信天,不信别人,只信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呼喊“天”,却是忿恨的怒吼。
那天纹丝不动,听而不闻。
他怒吼,他咆哮,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发泄他的忿怒!
他不能相信。他不敢相信。
恩慧会报复他。而且选择的,是如此惨烈的方式,放弃她自己的生命,来报复他的残忍,他的背叛。
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怎么就没有想到?
最后一次面对面,是在二王府内,那张苍白剔透的容颜,无声地控诉着他,而他却不知悔改,又在她身上施加了无数的折磨,以达到他的目的。
他该死地以为她会了解他的苦心,他的大义。却从未想过她的感受!
他太冷血,太残忍,太一厢情愿!
他以为,大义最重要,复仇最重要,而她可以牺牲,可以等待,他可以义无反顾执行他的计划,事后他会竭尽所能的补偿她,所以他可以不必自责,不必牵挂……
于是,他算计了一切,却忘了算计自己的心。
曾几何时,他并不认为,她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耶律宗远想要却要不到的?
很显然,没有。
但是这一次,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太多的女人。
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能分明地感觉到,董恩慧这个女子,与她们之间的不同。她灵秀的一举一动、慧黠的一颦一笑、聪颖的一字一句,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让他所有的心,都被她占据。
而现在,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他终于知道,她就是他一生中最爱的人,这世上,再没有谁,比她更重要。
胸口,像是被人挖出了巨大的、鲜血淋漓的空洞。
那个女人走了,她就这样走了。
现在,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在煎熬,都在感受痛彻心肺。
自从她决绝地离开之后,数不清多少次,他的视线像现在这样模糊。
他愤恨,痛苦,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悲痛,狠狠地宣泄。他痛恨他身边的一切,痛恨没有了恩慧的这个世界。
人世间最冷峻的男人,第一次丧失了他所有的冷静。丧失得如此彻底。
“滚!所有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数不清是第几次,他沙哑地咒骂着,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野兽。
二王府中的人们,都知道他的心情极度不佳,人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他的房间,一直都处于彻底的安静中,没人敢冒死闯进来。
然而这一次的来人,却显然比他还要执着,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之后,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且还敢开口讲话。
“怎么,连我都要滚出去?”
耶律宗远头也不回,虽然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冷凝的脸孔丝毫无改,显示了心情的极度恶劣,他的眼中,尽是狂风暴雨。
“臣弟身体不适,言容无则,恐有违礼法,皇兄还是请回吧!”
耶律宗真耸耸肩膀,刚要转身离开,耶律宗远又出言阻止。
“等一下!”
耶律宗真依言停下脚步,然而耶律宗远的目光依然不曾望向他的兄长,幽暗的黑眸中的寒意,足以冻结他眼前的任何东西。
“臣弟启禀皇兄,从明日开始,我将加紧训练全军,数日之后,亲征沃琅忋、辖琅斯、黑汗和西周回鹘四国,不获全胜,绝不班师!”
浓眉挑起,耶律宗真不可掩饰的讶异:“怎么?你想帮我一统天下?”
耶律宗远的眸色魔魅狂妄:“你拦不住我。”
耶律宗真叹息一声:“是啊,我拦不住你,不过我想这个世上,总会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我没有记错,恩慧的遗言说的是:望你能尽己之力,使百姓免于战乱,不再生灵涂炭。难道说,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房间内的气息凝结,耶律宗远神情木然,脸色阴郁:“我当然记得,那又怎么样?我要的已经永远得不到,她的心愿她也永远看不到是否会实现,我为何还要管其他生灵是否涂炭?”
那张纯美的脸庞,是他心中最无可比拟的容颜。但在她选择决绝地离去之后,她的爱已经深深地刺穿他的心脏。而现在的他,依然无法觉醒,她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最恨!
她希望天下太平吗?那他偏要生灵涂炭。
没有了她的世间,为何还要太平?
耶律宗真不再叹息,而是陷入深深的思考。
恩慧,你那么聪慧可人,坚强勇敢,生命对你来说,虽然未必有多么至高无上的重要,但无论遇到任何风雨、任何艰险,你一直认真面对。那么,你真的会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报复宗远、逃避尘世吗?
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