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公便就是张瑞图。长公是他的字。他号二水,又号白毫庵主,晚称果亭山人。晋江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官至大学士,善画山水,尤工书,与邢侗、米万钟、董其昌并称“明四家”。草书气魄宏大,笔势雄伟。
清君很小的时候就听米万春提到这个人,关于他的故事民间流传得更多。印象最深的就是下面这样一件事。(以下故事引用传说)——
他的书法很好,与明代另一个大书法家董其昌同样出名,被称为“南张北董”。闽南的名山胜迹,还留有张瑞图的题书。当时,太监魏忠贤当权,势焰滔天,朝中那些奉迎拍马的大臣,怕他的权势,都拜倒在他的门下,争做他的“干儿子”。天启皇帝昏庸无能,反而敕命魏忠贤在全国各省城造“生祠”。当京城魏忠贤的“生祠”快要落成时,魏忠贤这个大草包忽然想要学风雅,准备叫董其昌为他的生词题写风雅绝伦,气势浩翰,运笔流畅,名满天下。与当时华亭董其昌、临府邢侗、晋江。董其昌对魏忠贤早就怀恨在心。当他听到消息,立即想出一个对付的办法:叫他的一个心月复仆人和他骑马到郊外游玩,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董其昌故意把马绳揪紧,让马大跳起来,他就势一滚,摔倒在地上。待仆人把他扶起来,董其昌的右臂断了。隔天,“董其昌骑马摔断右手”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和宫庭内外。董其昌找到了借口,便偷偷的跑到老家“养伤”去了。
董其昌一走,称得上书法大家的,只有张瑞图了。这样,魏忠贤便派人把他叫来,要他为京城生祠题写匾额。张瑞图来到朝房,只见桌上一边摆了黄金千两,一边放着鹤顶红毒药。张瑞图措手不及,无法推托,跑又跑不掉。写什么词句呢?他总是想不出-句妥当的,经魏忠贤党羽的提示,才勉强用行体写了“擎天一柱”四字,他不肯署名就回来了。不久崇祯继位,便开始清洗阉党,杀了魏忠贤,一时株连了许多人。张瑞图曾经为魏忠贤题写生祠匾额,也受到了株连。
张瑞图在魏忠贤事发之后,急忙逃归家乡。但是,朝廷追捕很紧,御林军奉旨南下要捉他。张瑞图很害怕,才几天工夫,就变得形容憔悴。他的妻子看到他这般模祥,不忍心说:“相公,要珍重身体啊,可不要急疯了!”“疯?……有了!”张瑞图计从心生,喜上眉梢。“孙膑不是用装疯的办法逃避庞涓的迫害吗?我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救救自已!”于是连忙叫家中的人,买来肉粽、咸粽、黑芝麻和红糖,然后,一同捣烂,变成一种既黑又粘、非常难看的东西,再把这些东西,用竹管挤压成一节节,就像狗屎一样。
隔天,家人报说:“泉州府守备,陪同御林军骑着大马来了。”张瑞图一听,就和妻子按事先打算的安排一番。不久,御林军在泉州府守备的陪同下,来到张瑞图家乡,看见张瑞图披头散发,满脸烟灰,衣服撕得像佛庙中的“签诗”一样,满身沾着猪粪,一只脚光溜溜,另一只脚拖着一只破鞋子,嘻笑无常……
“张瑞图果真疯了!”御林军和守备心里都有疑问。他们要再看个究竟。只见张瑞图口中念念有词:“袁天罡,李淳风,孔明诸葛公……我乃张天师下凡是也!嘻嘻……哈哈……”一边念一边又倒在猪栏地板上。伸出手来抓了一把猪屎,忙往嘴边送。他还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舌忝着掌心,好象吃着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样。
过了一会儿,张瑞图便站了起来,走出猪栏,来到自家屋的的旷地上,口中照旧念念有词。当地走到一堆“狗屎”边,弯下腰,伸手抓起“狗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差官们哪里知道,他吃的“狗屎”,正是他和他妻子咋天晚上合作制成的甜粽呀!
张瑞图用装疯的办法,救了自己的生命,便长期避在家乡,写了大量优秀的书法作品流传下来。而他家前面的旷地,则因为他装疯吃过“猪粪”、“狗屎”,至今人们还把这个旷地叫作“狗屎埔”,他制作的“狗屎糖”也流传下来了,成了孩子们爱吃的糖果。
“狗屎糖”是他和妹妹小时最吃的糖果,而且他的书画作品也很受米万春喜爱,家中有不少张瑞图的真迹。长大一些他也深深的爱上张瑞图的字体,可米万春却不让他学练。他说:“清君,我们米家的字和武功是有紧密联系的,只有先学好你叔父米万钟的字和我的武艺之后然后可再融化百家之长,有所创造啊!”
经过多年的习字练功他明白了父亲这些话的含义,的确如此,米万钟的字风雅绝伦,气势浩翰,运笔流畅,有米芾的豪情而无米芾的怪异之笔,直追魏晋风度有一种超月兑之感,而且笔笔力道十足,无一倦怠之笔,这些特点又正如米万春的碎心连环掌和米家三十六式剑法,练起来行云流水,总在若即若离之间,既有行迹又令人难以窥其全貌。十几年的时间清君的字和剑法也只练到前人的三成功力。书法中微妙用笔和剑走轻灵的转折承运还只是停留在一知半解之中。
张瑞图听完清君的这些回忆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倒不是什么传说,确有其事,当年老夫因为为魏老贼写生祠匾额遭到当今皇上的追杀和世人的唾骂,不得已而装疯卖傻,后来老妻死后,万念俱灰,于是浪迹天涯,再后来便来到这个孤岛,倒也逍遥自在,每日乘坐竹筏漫游海上,游山玩水,怡然自得,诗也懒得作,画也懒得画,管他后人对我如何评价,人啊,一天不死就要活得开开心心,荣华富贵只是过眼云烟!俗名称谓也只是快乐的绊脚石!”
说话之间,那轮明月已普照大地,果然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抬头看。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有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在月下畅谈畅饮。
此时此景,令清君黯然神伤,不觉清泪直流,随口吟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张瑞图也轻声和道:“我歌月徘徊,我舞月零乱,月既不解饮,对影成三人……一年明月今宵多,有酒不饮奈明何……好诗啊,古人已把我心中惆怅言尽……清君,来干一杯,我想米兄一生正大光明在天灵之灵定会保佑君惜平安无事的,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事已至此,悲伤也没有用,说不定在哪天你们兄妹会团聚的!”
清君见他如此洒月兑,将酒一饮而尽,张瑞图给他又满上一杯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会须一饮三百杯,来,贤侄喝完这杯还有三杯,喝完三杯难得一醉,但愿长醉不愿醒,叹人生,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将一坛酒喝光了,小木桌上的白鲨肉倒是还有不少,只是没有食欲惟有酒兴。直饮到二人走路都不知东西南北之时方将杯子一丢,张瑞图说道:“此处无以为乐可消此良辰,我来抚琴贤侄可舞剑助我雅兴!”
只听得那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急促时而哀宛时而沉着,只见清君挥动着一根竹箫时而轻巧时而力挽狂澜,时而如影随行时而如船横江上,时而如离弦之箭直冲云天,时而又如飞鸟投林静而少声,放手处波澜壮阔,收藏处如西子梳理,真正是天外之音人间几回能闻,真正是超然正气之剑法虽然不能杀人以百里之外,足以令人见之胆寒。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张瑞图最后一指结束余响,清君收剑调息而立。张瑞图手抚长须哈哈大道:“孺子可教也,没想到你竟然能悟到老夫琴中之剑意,并且能用有形以达无形,你的武艺又上一个层次了,你想一想今天你的剑法是不是少了米万春剑势的矫情之处,米氏剑法过于正统而少于无形之形,过于圆满而少于方折,呵,米兄,将一切过于完美了,这是不现实的…”
清君这时猛然想起那两箱子宝帖来,他对张瑞图书:“果亭山人,我想打开箱子检查一下,这些书画怕不都湿透了吧!”
张瑞图道:“好,你去把箱子打开,山人帮你晾一晾!”
于是清君把两个箱子从竹筏上分别搬来,放在桌边。幸好铜箱子封闭极好,只有最上面的一些字画有些潮湿,清君赶忙把它们拿出放在岩石上面晾一晾,海水轻抚着这些先人留下的宝藏,张瑞图一一观赏着。
他不时抚掌称赞又不是沉默无言,过了良久又欣喜若狂,说道:“清君,你真是幸运,米兄为你流下如此多的宝物,相信定会对你的学识和武艺精进不少,贤侄,你可知道这些大家不仅是大书画家其实也都是些武术名家,只不过被文名所掩,再不就是他们一生喜爱漂泊,授徒很少,所以他们得武功绝技世人很难了解,当年王羲之的字能入木三分,那不仅是说字写得有生有色,而是一种内功,将真气运于笔锋,以纯阳之力将笔尖化为利刃渗入木板之中,越是年代久远它们的痕迹越是清晰。”
他见清君听得入神,喝了口葫芦中的烈酒后又道:“魏晋风度古今不及,历朝历代无不以王羲之的字为宗,然而能悟得他的微妙变化者少之又少,大多只是描摹得有几分相似而已,其意与王羲之相去太远,这比如武功招式不准确何以能强身健体杀敌建功立业。当然也不是说王羲之就是十全十美,他的行书《兰亭叙》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世人临习最多,而学得有所成就的人太少了,唐朝怀素和尚可谓心领神会,意到笔到,他的故事我想你也知道,你看他的《自叙帖》形神兼备,落笔处如暴雨狂风,又如龙蛇竞争,然而不失魏晋法度,自始自终有一股真气在字里行间流动,这说明他内心修为已至化境,不因物喜,不以已悲,我们武学之人也要做到这样才能达到手剑合一,心剑合一;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心中无剑,草木皆兵!学他草书最好的当推黄鲁直,只不这黄鲁直学草太晚始终月兑不了其行书之意,他的《诸上座帖》形体以怀素笔意为之,可惜太过于注重布局而失去龙蛇本象,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能让人看出其中玄奥还算不上真正的一流水平,最令人惊叹的当数张长史的《古诗帖》满纸去烟,一气呵成,无一处不飞动,无一处不英气逼人,幸好这件宝帖在你这儿,你可要用心研习啊!”
张瑞图又发现里面有几幅自己早年的作品哈哈大笑起来,对清君道:“我的字直追魏晋风范,只可惜为官日久,已经心浮气躁,再加上时局动荡总有些局促不安之态,当时位高权重一意孤行,所以我的字不要学,只可欣赏就行了。要学就先董其昌的字就可以了,因为他乃当代书家,法帖很多,你这儿就有不少。”
清君道:“果亭山人,家父让我守恒抱一的练习米家字体,不要我学董体,只是从小就爱看他的字,从心里感到他无所不精,令人佩服!”
“是啊,董其昌的草书不及老夫舒展大度,纵然能临得怀素八分象而因人品不高境界受限啊,不过除了草书他的行书和楷书已至化境如同宋之赵松雪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后世书法史上能久传其名的还是他!”张瑞图终于说出了真心话,两位都是齐名的大家,但在朝时文人相轻,谁也不服谁。
清君道:“父亲很少对我说起董其昌事,他字如此好,为什么人品会不好呢!”
果亭山人抚着白须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唉,说来话长,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这是他的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