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个消息就像风一样迅速传开,明军大营一下子沸腾了。在后方调运粮草的参将澹台有机闻此消息,如同一个炸雷打在头上,顿时陷入惶恐之中。
这个小小的巡检,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抗违朝廷,没有军令就擅自出兵与清兵交战。倘若惹怒满清山海关外厉兵秣马、虎视眈眈的五万骑兵,明朝前营不消片刻就被会被踏为平地,战火将由此而燃。到那时,他这个参将自然逃不开责任。
想到这里,澹台有机出了一身冷汗。他让副参将王孙越驱马回营,急召夏侯候等十三人听候处置,他要先到北路军兵马指挥使吴三桂府中商榷补救措施。
“不知道澹台有机和吴三桂将怎样处理这件事,看来夏侯候的祸可闯大了!”
从个人私交上讲,王孙越与夏侯候一直不睦。这所驻扎着三万兵马的哨营里,与满朝文武大臣一样,这里的大小将领主战、主和分歧旷日已久。主战的是以王孙越为首的地方帮,主和的自然是以澹台有机为首的京都派。“拼命三斧”王孙越,曾是主战派将领们的骄傲。他手中一柄重八十斤的大斧,勇冠三军,一连二年在校武场上折桂。作为主和战派最年轻最具实力的将领,王孙越的声威日盛,盖过了主和派的守备制澹台有机。这种局面,竟被一名小小的兵卒打破了。这个新进兵营的兵卒便是夏侯候,更可恨的是他与澹台有机是同乡。
王孙越至今也忘不了那个耻辱的日子,那天校武场上,他手中的开山大斧出尽了风头,一连挫败了六名骁将的挑战。
参将澹台有机看了看左右心月复,见他们脸怀怯意,只好作罢,有些不甘心地说。
“王将军所向披靡,勇贯三军,众将还有不服的吗?”
听到那些心照不宣的赞语,王孙越有些飘飘然了。
“王将军,你愿接受一名小小的兵丁的挑战吗?”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森林般罗列的队伍中传来。
“不知天高地厚,一名小小兵丁,竟敢向副参将挑战,你是不是长了熊心吃了豹胆?”在一名副巡检的训斥里,哄笑声浪迭起。
“职位高低并不代表着武功高低,如果校武场只是为将领们设立的话,我把刚才的冒昧之言收回!”
想不到那个长枪步卒不卑不亢,出言大大不逊。
王孙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斥退了那位出面制止的副巡检。
“这位兄弟说得对,校武场不分职位高低,只分本领大小。我王孙越送所有的将士们一个公道,甘愿接受你的挑战!”
一个十八、九岁的长枪步卒站了出来,他缓缓来到场中央,作了一个揖,竟说出了一番震惊全场的话。
“王将军,你已经战了七场,耗力不少。我夏侯候不想讨这个便宜,我和你要公平对决!”
他用枪尖就地划了一个仅容两脚站立的圆圈,方淡淡地道。
“十招为限,我若迈出圈子半步便认输!”
这番话语,几乎把所有的将领都激怒了。
“我们哨营咋出了这么个疯子,拖出去砍了算了!”——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中,王孙越的脸一会儿红了,一会儿又白了。
“这位年轻人,你祖籍是武城什么地方?”
不管结局如何,王孙越这次脸面可丢大了。自己要借火浇油,让局势进一步发展下去,听着夏侯候那口浓重的家乡口音,澹台有机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他要攀这位同乡,给其壮壮胆色。
“高鸡波夏侯村人!”
夏侯候的回话,正中澹台有机的下怀。
“年轻人,你我可是一河之隔,名符其实的同乡。我奉劝你一句,大言不惭靠得是艺高,而不是自以为是!”他转身对王孙越道:“王将军,我这位小老乡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他的先人可是三国时期名将夏侯惇,而且他们家族习武之风颇盛,隋唐时期窦建德、刘黑闼可是在这里高举义旗,你可不要轻而视之!”
短短几句话,既圆了场,还落了个顺水人情,又默许了两人的对决,让局势进一步发展下去,一箭三雕,澹台有机果然是老谋深算。
王孙越已是张弓引弦的箭,不得不发。他双手执斧,一言不发走了过去。
夏侯候站在圆中,双手抱枪举了一个揖。
“王将军,请赐招!”
王孙越两臂发力,“力劈华山”,势如千钧,隐挟着风雷之威。
“好功夫,狂言小儿这下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音未落,夏侯候便匪夷所思地使出了一招普通的“金鸡乱点头”,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那枪刺向对方的双眼。
王孙越疾退之下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就地螺旋,稳住身形,顺势一个“横扫千军”,改劈为扫,犹同奔雷闪电。不明就理的将士们都禁不住大声喝采。只有澹台有机几位行家,瞧出了端倪,暗暗称奇。
在喝采声中,夏侯候身子纹丝未动,长枪只是向前探了一探,还是那招“金鸡乱点头”,用老的招势倐又添了新力,只不过枪尖略低,刺向对方咽喉。
王孙越竟又退了一步,一转身,“秋风扫落叶”改攻对方下三路。
“拼命三斧”名不虚传,上、中、下三路变化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见夏侯候身子还是纹丝未动,长枪只是抖了两抖,还是用那招普普通通的“金鸡乱点头”,刺向对方两肩,王孙越竟又退了一步。
夏侯候用那招平淡无奇的“金鸡乱点头”,身子纹丝未动,逼得对方连退三步,校武场上所有人都觑破了门道,一时间鸦雀无声。场面安静地几乎可以听见落叶的声音。
对峙良久,王孙越一声长啸,施出了绝学“天祖开山三十六斧”。刹那间,但见无数个斧头泼水般攻向夏侯候。
夏侯候以不变应万变,枪头乱抖,还是那式“金鸡乱点头”,枪枪不离对方两眼、咽喉、双肩五点三线。王孙越竟无计可施,手忙脚乱,电花石火间已走完九招,没有撼动夏侯候半步。
对方的强悍,激起了王孙越求胜的**。他抱定同归于尽之决心,“叶落归根”连人带斧冲向夏侯候。
面对这两败俱伤的招法,夏侯候所料不及,情急之下变枪为棍,“横扫千军”施得与王孙越先前那招一模一样,借花献佛,借力破力,四两拨千斤,王孙越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扫出了三丈多远。他双脚落地后,脸色紫得就像一只茄子。
原来,为了破他这同归于尽的招法而又不伤及对方,夏侯候情急之下变刺为扫,冒险一试。如若不然,他王孙越焉有命在!
一员赫赫有名的骁将,竟被一个无名小卒用这种难堪的方式彻底击败了。王孙越又气又急,又羞又怒,恨不得地下有条缝钻进去。
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结得那么深,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接下来的几年里夏侯候平步青云,虽然靠得是真本领,而不是靠澹台有机这位同乡的提携;虽然夏侯候一直倾向主战派,对澹台有机无为而治存有明显分歧,曾公开顶撞他几次。但王孙越一直把夏侯候当作澹台有机的人。两人相见时,他始终冷着脸,没给夏侯候半点好颜色。
如今,对方捅了一个大漏子,王孙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地窃喜,而且还为其深深担忧起来。
“看来,澹台有机和吴三桂这对一丘之貉,要牺牲夏侯候等人,丢车保帅,平息后金人的怒火!”
果不出所料,还没等中军大帐重新扎好,便闻马蹄声声,澹台有机一阵风似的赶来,他纵身下马,一边将缰绳递入张重天手上,一边急火火地对王孙越说:“王将军,传令下去,鸣鼓升帐,上面急令立刻处置肇事人员。”
王孙越的心就像战鼓般,“咚!咚!咚!”急跳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