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闻言又是一怔,李长风沉吟道:“将军此话何意?”萧云则一脸惊愕,也问道:“大帅是欲亲自将此案上报朝廷么?”
哥舒翰摇头道:“老夫的意思,乃是希望两位紧缄其口,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萧云疑惑问道:“大帅是想暂时不动声色,好将与此事有关的幕后人等一网打尽么?”
李长风略显激动,道:“这可是天大的案子,按律须朝廷派员来查,我等岂可不向朝廷陈情?如此也是犯了律令啊!”
哥舒翰再次摇头道:“老夫的意思,是希望此事就此了结,不要再旁生枝节了。”
萧云顿时跳身站起,道:“难道要那些个被冤枉的羌人与乞丐含冤而死么?”
哥舒翰道:“萧校尉先别动怒,老夫自然会将那些被冤枉的人妥善安置,绝不教一人冤死。”
萧云面色疑惑,听他话语诚恳,复又坐来沉思不语。李长风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朗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案如此重大,若不上报朝廷,便已违了律法。将军无论出于是何好意,如此也都不合规矩。在下不愿苟同,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哥舒翰也不出声挽留,面色略显忧虑,道:“高兄,烦你暂避片刻,老夫想与萧云说些话。”
高适点头退走,厅内只剩萧云与哥舒翰二人。哥舒翰正色道:“萧云,可知老夫为何忽然直呼你的名字?”
萧云心思不定,随口道:“大帅一军之主,身份尊贵,而我弃卒一名,哪还敢在大帅面前讲究那许多,直呼我的名字自无不可。”
哥舒翰道:“高仙芝派你去江湖上行事,依老夫看来,你的胆量是足够了,就不知心思如何?”
萧云心中一惊,道:“你说什么?”
哥舒翰哈哈笑道:“老夫家族世居安西,高仙芝在安西任职多年,早已与我称兄道弟了。这次派你行走江湖查探消息,也一早传书让我知晓。”
萧云更是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哥舒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是高仙芝飞鸽传书送来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吧。”
萧云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哥舒兄安好,愚弟派属下萧云行走江湖查探情势,望对其途经陇右道时给予必要照顾。顿首拜谢。弟高仙芝草上。”字迹熟悉,正是高仙芝的亲笔。
哥舒翰看着满脸惊愕的萧云,笑道:“信了吧?”
萧云挠挠头,道:“这……这与扬勇犯案有何关联?”
哥舒翰起身来回度步,道:“既然高仙芝派你出这密务,自然也对你讲过如今的朝廷形势吧?”
萧云点点头,听他接着说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野心勃勃,为了晋升自己,打压旁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清源县公王忠嗣将军,原本身兼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手握天下兵马二十六万余,何等英雄人物,竟也被安禄山设计陷害。他九岁时父亲便为了大唐帝国战死沙场,自己长大后更是忠君报国,对属下将士体恤有加,为保一方百姓不做无谓牺牲,宁愿顶撞皇上御令,自他以来,吐蕃贼人数年间止于九曲以外,不能踏足大唐咫尺寸土……。哎,后来发觉安禄山有谋逆之心,屡次上书提醒皇上,却不料反被那杂胡匹夫所害,可叹啊!”
萧云听得面上动容,王忠嗣名声远播,虽然他只在安西四镇军中听令,却也知道王忠嗣的大名,年前玄宗皇帝突然解了王忠嗣一切军职,下旨要定其违上抗命之罪,幸得哥舒翰拼死在玄宗皇帝身后亦步亦趋磕头求情,这才保下性命。他对这些大事早有耳闻,不过当时听来只觉离自己甚为遥远,军中兄弟有的为一代名将如此遭遇扼腕惜叹,有的大赞皇上英明,还有的只对哥舒翰不计性命为救上司、朋友的行为击节赞叹,不过却鲜有谁人去琢磨其中的曲直。
哥舒翰仰头沉默一阵,才又说道:“王将军虽然年岁还比老夫为轻,但他的帅才放眼当今天下,只怕难有人及。老夫原本素与安禄山有嫌隙,如今坐上这陇右节度使的位置,再加上是王将军的旧部好友,更成为安禄山必欲拔之的眼中钉。”
萧云听到此处,已觉头上见汗。哥舒翰的一番话,比高仙芝讲的更为细致直接,一口认定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必会造反。又听哥舒翰道:“此次沙洲刺吏扬勇有胆犯下这天大的案子,多半便是安禄山在背后指示。”
萧云心中一动,道:“大帅有话请明示。”
哥舒翰呵呵笑道:“老夫虽不怕他,却也不得不防。若这件大案上报去了朝廷,无论结果如何,定会令皇上心下生疑。安禄山窥视他镇兵马已久,尤以我陇右骑兵为最,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打击老夫。嘿嘿,即便只是与老夫交好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也被此人视作欲铲除的对象,他派你行走江湖,便是想要查探安禄山搜罗江湖好汉密谋叛逆的证据。哎,若老夫被贬,只怕这天下兵马俱都难逃收归安禄山一人帐下之虞。到那时,天下还有谁人能够治他?”
萧云迟疑问道:“大帅的意思是教在下不可轻易上告此事么?不过安将……安禄山既已指示扬勇犯案,就算被冤枉的这些人不去告状,他也可以派人将事情闹大啊?”
哥舒翰摇头道:“目前一切都还只是暗斗,各家势力泾渭分明,安禄山还不敢公然与天下为敌。你与李长风本是不关此事的闲人,假若由你们口中说出的事,却反而更易令皇上采信。自古兵家相争,借他人之力打击敌人,本是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