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双手，能写字，能杀人，也是这双手，曾经推着她单薄的背，把她推上云霄。那小小的人，柔软的背心，刚哭了，又笑的样子，总是让他一次次想起。
想起一次，就狠一次。为什么她还活着，而和她同岁的穆雪……却早就消逝不见。
事到如今，都忘了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欠他的，她家欠他的，全都一笔勾消了吧。爱恨情愁，是非恩怨，尘埃落定，归于虚无。
袁穆月的掌中，攥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是刚刚她用尽全力从簪子上拆下的。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上好的鲛人泪，价值千金。据说放入口中，可以使尸身不坏，千年如生。这鲛人，有多大的悲伤，可以泣出这么大颗的泪珠？可也像他和她一样，身不由己，命运多舛。
“给你吧，留到路上，可以换些吃的。”他摊开手掌，珠子一路滚到她脚旁。繁花向后躲了躲，珠子向前凑了凑，滚进她的裙摆之中。
干嘛这个时候，还要管她。他不是恨透了她？要不是她，他也不会受这种致命的伤。为什么要让她逃，皇命如山，他难道不知道？
他的生命，和他的血一起慢慢流失。还有些牵挂，隐隐藏在那些血色的过往之后，让他看不清，模不透……若他还有力气，可以拿起赤霄，真的想挥舞宝剑，分开那层不堪回首的过往，看看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太累了，走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停下歇歇了。
看着他的胸膛，缓慢地像是要停止了动作，看着死亡的灰暗，慢慢替换了无血的苍白。她的心里，突然疼了起来。那么疼，就像那时看着父母躺在血泊之中，就像看着大火燎伤似锦一般。
疼得她咬破了唇，抓伤了手心，也忍不住眼泪。
不！别死！袁穆月，别死！
她的身体，爆发出悲鸣。泪流成河。那不是她的感情，不是她的悲伤，那是另外一个人的。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有同样名字的女人的。
他杀了她全家，她竟然不恨他。见他死，她巴不得替他死。只是她已经死了，再没这个机会了。
“求求你，别让他死，求求你。”她在她心里哀哭。借她的眼，流着她的泪。
“为什么？”繁花扪心自问，他这么伤你，你为什么还要盼他活？
“求求你，别让他死。他不能死。”住在她身体里的那个亡魂，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请求。
就算我真的想帮他，我也没回天之力。我要怎么帮他，你要告诉我。繁花难受得不能呼吸，她不能拒绝这个女人，否则她会活活把她也折磨死。
“你可以的，繁花，你行。你能救他，只有你能。”见她答应了。她的脑中的声音总算也稍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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