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她对自己轻语。
这是怎样的一条路,袁穆月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角色,你要我如何来面对他,恨他至极,恨得连自己,都觉得疼了,也不愿意让他疼。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样。
在这个亡灵与袁穆月之间,必然夹杂了太多的过往,只是她不肯告诉她,而他,又不像是有什么好告诉她的。
他可否也伤了你的心?就像伤过我一样?为何嘴上口口声声说恨他,可一想到他,心里又有一种温柔的刺疼?她问她,也是问自己
四周是死一般的宁静,她听见自己心底一声低低的叹息。那是她给她唯一的答案。
憋到再不喘气就会窒息而亡的地步,繁花才从水面中浮起。哗啦啦的水声惊动了在湖边等待的人。
袁穆月转回身,看着阳光下的她如出水芙蓉的仙子般,婷婷玉立。繁花全身上下都是**的,黛青的长发,随意的拔散下来。口中咬着那柄金色的凤簪,一双秋水朦胧的眼眸,此刻睫毛微垂着,看不出前几日的凌历。
白的羽裳,沾了水,变得又轻又薄,贴在她娇好的身体上,勾勒出人世间最动人心魄的画面,她却还是那样从容不迫。在一片水光荡漾之中,从湖心走向他。
袁穆月月兑下自己身上的长袍,把脸转向一边。等她走近,就把她用自己的长袍包裹得密不透风,
“你要怎么解释右侍将军的死。”繁花问他,从长袍里伸出胳膊,取出口中的簪子,随便在头上挽了个花髻。
“不用解释,古来征战几人回。死了就死了,没人会问他是怎么死的。只要几百两银子,就能打发。”没听说过这位右侍将军有什么妻小,恐怕连这几百两银子到时都能省了。
“那就好。”她倒不是替袁穆月担心,只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做的不妥当,到时候让她和盈玉再扯上瓜葛。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给自己惹事生非。
两个人一前一后自原路返回。经过刚刚那片狼籍之地,繁花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袁穆月。
“你有没有钱?”她走到右侍将军的尸身旁边,向他伸出手。
袁穆月不知所以,不过还是从身上翻出些散碎银子,倒在她掌中。
她接了,挑了两块大小合适的银子,合拢了右侍将军半睁的双眼,将银子放在他的眼皮之上。
“这是给冥府渡神的摆渡钱。据说有了这钱,死去的人就可以平安的渡过冥河,转世为人。这辈子他虽然不是好人,但希望下辈子能做个好人。”她仰起头,一张小脸,陷在他粟色的长袍中,显得越发白净。
袁穆月苦笑,竟有些羡慕这个新死的男人。他死了,还有人肯替他出钱给摆渡人,若是自己死了呢?就像刚刚那样,在河边徘徊到永远?
/>他不常见她哭,她也难得见他笑。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竟也有种萧瑟之意,眉头总是皱着,眼角有细碎的纹路,让人看了有些心神不宁。
“你不信嘛?这可是留传很久的传说。其实我也不信,只是读个安心罢了。”她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这些日子发生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她已经变得无比坚韧,刚刚实在是忍不住,才在他面前哭。只怕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任何事情也吓不到她,那才是真的可怕。她不想变成冷心冷血的人,她还是更喜欢原来的自己。会哭会笑,知冷知热。
“若是我在路上死了,你会不会也替我收买冥河船夫?”他半开玩笑,也是半当真的问。看着她独自向前走着。
“不会。”繁花淡淡的拒绝,没有回头看他。
悲伤过后,她又重新积攒了力气,可以恢复往常的冷漠。他当他是谁?与右侍将军相比,他要更可恶。他给她的伤,是肉眼看不到的,像是用极细的针扎进她的肌理,表现上一点痕迹也不留,但却心里却是千疮百孔。
看着她走远,袁穆月自嘲似的摇摇头。这些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不是他对她做出那些事情,她又怎么会恨他恨得这么深,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讲。刚刚那副柔弱的样子,不知想再重新温习,需要多久。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繁花走出树林,看见几名犯妇正围劝着哭成一团的盈玉。她也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哭,怪丑的。”抬起她的小脸,替她拭着脸上的泪痕。盈玉看清了是繁花,立刻更大声的嚎啕起来。
声音之大,把四下分散的人都招惹着伸头过来打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繁花有些好笑的哄着她,把她搂在怀里,不知为什么,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个丫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愿意替她担心,为她落泪,并不有所图。只是出自一颗真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看,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的。”繁花轻抚着盈玉的背,她哭得太凶,一时喘不均气,咳的脸色通红。
“可是……小姐,呜呜呜,你的脸……还有,那个人他……”他对小姐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脸上布满了可怕的伤疤?盈玉真是恨死自己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跑啊,把小姐一个人留下,那人那么坏,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还怎么有脸活着。
“那个坏人走了,他以后都不会回来的。别哭了,帮我找件衣服穿。”她身上这件衣裳,就算是干了,也被扯得不成样子,不能再穿了。
盈玉看她说得如此笃定,知道她确实是没出什么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立刻听话的跑开。找了有一会儿,却是空手而归。也是,她们这些犯妇,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哪还有带多余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