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把头仰起来,一双明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云棠。
云棠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在说傻话,有什么生不出的?我身体这么好,你还这么年轻,想生一定能生出来。你就是太瘦了,平时又不肯好好吃东西,我让御医再配几副强元固本的方子给你,你可别嫌苦,又偷偷地倒了。”说着,他轻轻的吻了吻似锦光洁的面颊。
似锦淡然地点点头,没有说话。有些事儿,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就算你的权势再大,地位再高,也不能得偿所愿。
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就像一颗参天的古树,从外表上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但芯里早就被蛀虫蛀得腐烂不堪。
生个孩子给他?似锦忍不住想笑,当日在青楼里喝下那碗苦汤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成为谁的亲人。
那个逼她一步步走到这里的男人,他居然说想要和他生个孩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下,我去上朝,今天午膳大概要在陈妃那里用了,你别等我。”云棠说着掖了掖她的被角。刚想要离去,衣袖又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扯住。
“再亲一下,好不好?”似锦有些怕羞似的拿被子掩住自己的半张脸,云棠笑着摇摇头,俯温柔地吻着她。
“乖乖等我回来。”
皇宫里的日子,除了永无止境的等待,还有什么?
云棠离去后,似锦从云堆般的被衾中坐起。窗外蓝紫色的天空里一颗星星也没有,几只早起的乌鸦扑棱着它们黑大的翅膀结伴而去。
“主子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戴什么头式?”伺候梳头的小官女原叫秋宝,后来因为和公主名字犯了冲,跟了似锦后就改名叫云月了。
“随便盘个辫子吧,今天要去干农活儿,弄得再好看也没用,不如利索些。”她说着,把堆在自己面前的金银首饰推到一旁,这些东西看着晃眼,戴着沉重,一支凤凰逐日的钗子顶在脑袋上一天,能顶出颈椎劳损,她这个小身子板,可实在受不起这个折磨。
云月轻声应了,过一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都忍不住?说来给我听听。”这个丫头和别的宫女不同,进宫时间短,还保留着一些天真的性情,似锦喜欢和她一起待着,听她讲话,自己也像是沾上了些生气。
“我在笑永庆,平熙殿里那几位,还有外面那些大官老爷他们都当您是个骄横跋扈的主,谁知道您最爱干的事情就种花种菜?最可笑的是那位梁升梁大人,我听人说他在外面参您参的可凶着呢,可上一回来咱们殿中看见您在地里忙乎着,眼拙地也没认出您来,还说三皇子一心向民,不忘农桑,是皇子之中的表率,在皇上面前大大的夸奖。这又参又赏的,其实都是为了您一人,您说可笑不可笑。”
似锦听了,也微微地扬起唇角,倒不是因为云月说的这事,是想起了梁升梁大人站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前面,稀罕地看着地里长
着冬夏收割的水稻,手舞足踏的样子。
“梁大人可是国中肱股之臣,人虽然不坏,但却有些迂腐。”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出神。原来这副模样真的不会长大,她记得自己当初在凤凰城时的样子,过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半分转变,难怪他们要说她是妖孽。
只不过,就是妖孽又何妨?
宫里的人都知道永安殿中有个琉璃房子,正午的阳光照在琉璃房顶时,会散出五彩的光芒,好似一块硕大的宝石般夺人眼目。
这原是皇帝赏给三皇子母妃的一处恩典,现在被似锦拿来改做了温室。
这里的冬天极冷,刚下过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红的墙,白的地,还有穿着青衣的宫人,像一幅精勾细描的工笔画。
“锦妃,您看这新茶……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打起了焉。”看守温室的小太监,诚惶诚恐地捧着一株绿油油的茶树,跪在似锦面前。
似锦在温室里走了两圈,看了看茶树,戳了戳小太监的额头,“你这个蠢东西,告诉你火炉不要离植株太近,热气要拿薄纱翼仔细的扇开,而且隔断时间就要往叶子上淋水,只湿叶子不湿土。你肯定是偷懒来着,否则怎么会焉。”
“锦妃饶命啊……小的确实是依照主子的意思做的,没偷过半点懒,但谁想到……”他说着,偷偷拿眼睛扫了扫似锦,见她神态淡然,并没有发怒的征兆,心里略微放松了些。
这位小妃子虽然是所有皇子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在宫人中的口碑却极好。
似锦叹口气,果然没再深究。“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怪冷的。这本来就是件颠倒自然常理的事,做不好也不怪你们。你再多加些小心,等过两天叶子长得差不多了,让他们摘去烤了,就没你的事儿了,到时我再好好赏你,你先下去吧,本宫要一个人待会。”
小太监跪谢了退出去,温室之中只有似锦一人。
花香弥漫,姚黄魏紫次第开放。她折了一只开得最好的花,一扬手丢了出去。
“人都走干净了你还不出来?再蹲下去别蹲成了罗圈腿,惹我的二嫂子们哭。”
话言未落,从花木扶疏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男子。
他手中拿着那朵盛放的牡丹笑吟吟地走到似锦面前。“你是怎么发觉我的?我以为自己藏得够好。”
“藏的确实不赖,只可惜藏得住人,却藏不住身上的味。”似锦微微地侧偏了头,让他把花朵别在她的耳后。
“什么味?”清昀脸上仍挂着温柔地笑容,就近找了块石凳坐下。
“衣冠禽兽的人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