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烟岚 第四章 客地重逢 缠绵旧情难续

作者 : 野谷

第四章客地重逢缠绵旧情难续

风渐渐少了,天色仍然昏暗。快是五更天了,数步外还分不清人影。这时,海门东门城外的山道上,急急忙忙地走着一个高个子的人。他行走飞快,一路过去,脚步无声,但见风吹衣动,随风卷起一阵败叶。

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敏捷地闪到一边。静待片刻,确信前方无疑后,又飞快地向前奔去。看来此人警惕性颇高,可他并不知晓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个裹着黑色披风的小个子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行为诡秘,身手同样敏捷。

走在前面的正是张杰人。今日一早高宗皇帝便召他亲授密令,让他找着王盛勇,令他率众骚扰金营。要想方设法营造出高宗皇帝亲自指挥战斗的一种假象。但不得恋战,当敌方当真后,便向西边或南面的方向撤退。如果此去找不到王盛勇,就让张杰人召集附近的村民,寻找时机不惜代价去打击金兵。要敌追我退敌疲我扰,搞得他们一刻也不得安宁。

临行时,高宗交给张杰人一只皇上调动军队的信物——虎符,让附近的宋军听众他的调遣。并再三叮嘱道:“朕个人安危事小,社稷存亡任重。此举关系重大,朕付你以重托,还望尽力谨慎行事,千万不可大意”。

想到这里,张杰人从内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事实呢,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个抛弃忠孝节义、不顾礼仪廉耻,为达个人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伪君子。

张杰人的父亲叫张纯忠,原是驻太原兵马副总管,金人南侵进攻太原时,他的父亲率领部下浴血奋战,弹尽粮绝,眼看城池不保,只得带着数百将士突围。张杰人有两个妹妹,都在这个战役中死于金兵的铁蹄之下,一想到此,张杰人的内心就隐隐作痛。

后来张纯忠又被任为济州总管。济州当时是宋军和金人相恃的地带。张纯忠看到金人不断寻衅滋事,蠢蠢欲动的样子,知道战争迟早又要爆发。他决心以死报效朝廷,不想由此连累家庭,接受太原失事的教训,事先让儿子和身染重病的夫人,带着部下的两个遗孤,就是现在的张平和张薇一同到了南方,他夫人的老家躲避战乱。就这样,张杰人一家迁到了海门。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金人就又大举南侵了。父亲奋力抗金不幸阵亡的噩耗传来,病重的母亲经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当即气绝身亡。张杰人悲愤欲绝。万恶的金人欠下他们张家两笔血债!

后来当他了解到父亲阵亡的经过后,才得知了赵构卑劣无耻的行径。确切地说,父亲不是死在敌人的刀枪下,而是死在自家人的阴谋之中。

事情的经过还得从金兵包围了北宋都城汴京说起。当时的康王赵构迅速打起了南下勤皇的旗号。但他的军队不是从相州经汤阴直逼汴京,而是折向东,经东平驻扎在济州。沿途招兵买马,壮大队伍。军队很快发展到十万。

汴京告急,皇上要求救援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到了济州。赵构“抗金保国,南下勤皇”的口号喊得更响了。成天招兵买马,打造兵器,训练士兵,干得热火朝天。就是对出兵一事迟迟不见行动。

张纯忠生性耿直,对此再也憋不下去了。他赶到赵构帅府,力谏从速发兵。赵构说,现在皇上正在与金人讲和,不可贸然出兵,以打乱朝廷的部署;再者,自己的兵马太弱,大多是新兵,未经足够的训练,还不能与金兵交战云云。

张纯忠据理力争,分析道,皇上与金兵讲和实际上是兵临城下的缓兵之计,因此我们更应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抓住这难得的机遇,火速前去增援才对。至于敌我双方的力量要具体分析。金人南侵敌兵有十万之众,号称十五万大军。我部现有十万,开赴汴京勤皇的宗泽部也有八万,再加上零星到达的其他勤皇军队,共不下二十万。金兵远道而来,孤军深入,粮草接济困难;我中原百姓视金人为狼虎,民心可用。只要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进汴京帮助皇上突围,另一路北上截断金兵粮草,南侵金兵就会不战自溃,京城之围自可解除。

张纯忠无愧为沙场老将,分析起形势来头头是道,勿庸置疑。赵构听罢,沉思良久,道:“你的意见很好。我命你先率三百人速去汴京佯攻南门,以拖住金兵,我领兵从东门突击进城,救皇上就在此一举。事成之后再派兵来接你”。

张纯忠知道,仅三百士兵去对抗如狼似虎的金兵,无疑如羊入虎口。但为了营救皇上,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义无反顾,带着三百勇士欣然前往。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张纯忠与众将士浴血奋斗,从中午血战到傍晚,南门外血流成河。但东门方向始终不见有动静。派人回去联系才知道康王根本没有领兵去攻东门,反而诬陷他们擅自行动,不听指挥。至此他才知道上当了,欲领兵突围又谈何容易。此时,金兵已把他们层层包围得如铁桶般。最后,张纯忠创伤十余处,饮恨身亡。三百将士无一生还。这是一个多么悲壮的故事。

导演这出悲剧的就是赵构。因他根本无意与金兵对抗,为了给自己不抵抗图谋扫除障碍,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借金人的手除去了家父。

父亲是被赵构设计害死的。

赵构是杀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此次冤家路窄,做梦都没想到赵构竟会跑到这里来了。这是个天赐的复仇良机,张杰人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但是,赵构防范严密,他一直无法下手。没有办法,他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与其周旋。

天还很早,一路过来,寂静无声。周围未见半个人影,剩下的只是偶而吹过的寒风和自己行走时衣袂飘拂的声音。这个时候的确是隐蔽出行的好时机。白天人多不好行动,上半夜金兵也盯得紧。拂晓时分,正是他们折腾一晚后,最是疲倦不堪的时候。看来高宗选择这个时候让他出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张杰人终于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轻微的响声。多年的行武习惯立刻使他警觉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凝神听着身后的响动。发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他走得快,后面的脚步声也快;他走得慢,身后的人也放慢了脚步。屏息细听,似乎此人功力不弱。张杰人感到奇怪,周围的人中除了王统领外,似乎没有这样的高手。此人是谁,这样跟着我要干什么?莫非是被金兵的秘探跟上了?

他观察了一下,灵机一动,就疾步转过了前方一个弯道,拔剑出壳,稍稍地隐到一棵大树后面。不一会儿,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小个子也拐到弯道上了。张杰人乘那人未防备,从背后跨上前去,一下子抓住他的右手把他拧到了背后,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说道: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透过朦胧的亮光,张杰人见那被黑色披风裹得严严的人,有着一对长长的睫毛和乌黑明亮的眼睛。他的心不禁“砰”然一动。

那人不回答,也不挣扎,只是缓缓地伸出左手来,掀开披风上的毡帽,露出了一头秀发来。原来是嫔御吴氏。张杰人的心仿佛被咬了一下,松开了手。

她勾起了他刻骨铭心的往事。张杰人愤愤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难道不能单独和你见一见吗”?

“你”,张杰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么多年来的甜酸苦辣,苦思冥想,今日得以单独相聚,千言万语竟无以用言语表达。倾刻间,化成了无数的怨恨。说道:

“你如今是皇上的宠妃,我是平民百姓,你千金之体和我这村野草民说话,难道不怕有**份?如让皇上知道了,不要说我,连你恐怕都要担当不起吧!还望娘娘自重”。说罢,他转身就走。

“你回来”,吴氏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既严厉又充满乞求,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他。张杰人停了下来。

吴氏悲凄地说道:“我还是你的师妹。那个形影不离两小无猜的小师妹。我真的希望自己永远回到从前,和你在一起去重温那最美好的时光。我的心思你是应该明白的”。

这些心心相印的愉悦他怎能不明白呢,但明白了又能怎样。

吴氏又说道:“家父重文轻武,不许我与你交往,借调任汴京之际,硬要我跟他一起去。暗地里我不知流过多少泪。可是,你不但不来看我,连书信也不来一封。后来我被康王看中,选进王府。他虽然对我不薄,但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虽然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已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但往事历历在目,始终让人难以忘怀。见到你后,我更是……”。哽咽声使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抽泣着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块上。

吴氏发自内心的一番话,勾起了张杰人许多难忘的往事。

这是给他带来欢乐,使他生活变得从来没有过的充实,但又给他带来痛苦,令他终身难忘的往事。

吴氏的父亲名叫吴巨,与张杰人父亲是同僚,当初均在太原为官。她的父亲是太原知府兼兵马总管,他的父亲是太原兵马副总管。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相似的经历把他们两家连在了一起。

在一次偶然中,她看到了张杰人兄妹在庭院练武,回家后,就缠着父亲非要他答应让她到张家去练武。在当时重文轻武的习气影响下,本来就看不起习武之人的父亲,听自己的女儿说要去练武,更是惊讶万分。

“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棍的,成何体统”!吴巨呵叱道。

但她的女儿就是不管体统不体统,哭着、闹着非要他答应练武不可。最后发展到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吴巨就这么个独生女儿,爱若掌上明珠。平日里是百依百顺,现在经她这么一闹,没了主意。心想,小女身体柔弱,让她习武健身也未尚不可。总算答应了她的要求。但事先再三关照张纯忠,只教她那些别累身体花样好看的剑法,难的就不必学了。张纯忠当然依法而行。

吴氏在张家练了几天后,就发现自己所学的与师哥的不一样。暗地里从张杰人那里知道了这一原因,于是又缠着张杰人教她真功夫。张杰人答应了她。就这样,名义上张纯忠是师傅,实际上,真正的师傅却是她的师哥。

想起往日的情谊,张杰人刚才的怒气已消了一半。他感慨地说道:“那些都有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十多年了,我有许多苦恼郁闷在心里,环看四周我又能向谁诉说。人们都以为我是尊贵的嫔御,陪伴君侧,承受皇恩。又有谁能理解我们的苦楚。无论是王室还是宫廷,我们的生活又有谁能体会得到呢。耳闻目睹的尽是些你死我活的权谋和笑声里的刀光剑影,还有女人之间的争要受宠。大臣们得意时的志高气扬,失意时的落魄了倒。人如蝼蚁,命悬帝王一念之间”。

说到痛处,吴氏悲不自禁。

“我们的生活那有村野乡民来得自在。你的真情豪爽至今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怀。就是那些与你一起下棋,练剑,甚至掏鸟蛋之类的游戏,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本来以为今生再难与你想见了,不料还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有许多话要向你说。我知道,你有许多理由恼我恨我,但是,你应该是最理解我的”。

说到这里,也许是累了,吴氏说话的声音低下去了。此时,她微低着头,两肩因为抽泣而不时颤动着。

张杰人被她真切的言语感动了,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两手扶着她的两肩说道:“我错怪你了。当初得知你的父亲因为习武而看不起我们时,心里愤愤不平。习武有什么不好。就是因为朝廷重文轻武积贫积弱才屡遭番奴入侵。习武之人在朝中当不了大官,但污浊的官场哪有田野村舍生活来得清醒自然,更没有我们江湖之人来得豪爽正直。我最看不惯朝中那些趋炎附热吹牛拍马之辈”。

此时,吴氏已全身靠在张杰人的怀里了,她这柔软温暖的身体和身上散发出来的缕缕清香,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就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要突破他躯体内十数年沉重的压抑。他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在她的额头轻吻着。北风仍然不时地从他们身旁吹过,此刻他们已丝毫感觉不出冬天的寒冷了,因为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另一个世界,这世界已把他们两人完全温暖地溶合在一起了。

张杰人觉得手里拥抱着的不是穿着黑色风衣的她,而是那个没有丝毫遮掩的,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令人目眩的她。二十多年前令人难忘的往事,又仿佛在他的眼前浮现,令他心情恍忽,如痴如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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