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舍生忘死绵绵群山作证
回忆往事,不觉鸡叫。张杰人看着怀里的师妹说:“咱们走吧,让我们远远离开这里。我有个亲戚在数百里外的深山,那里景色优美,民风淳朴。咱们一块到那里去,男耕女织。远胜这争名逐利,声色犬马,刀光血影的是非之地”。
她困惑地抬起了头,睁开噙着泪水的眼睛,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是,这有可能吗?我是皇上的嫔御,身子已属于他的了。跟你走,岂不要被人骂成欺君叛夫。更何况我还有父母亲戚,我这样做会连累他们的”。
“什么‘欺君叛夫’!他是个无信无义之徒!借靖康之难,不择手段爬上了皇帝的宝座。看看他的所作所为,那还有半点人味。对金人奴颜婢膝。为达目的,不惜对忠臣良将极尽排挤打击。连自己的父母兄嫂被金人带往北方,受尽凌辱都断然不顾,尽干些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我恨不能一刀斩了他”。
听张杰人这样说,又看他满脸怒气的样子,吴氏露出了担忧之色,说道:“师哥,你……”
张杰人见了,冷笑一声,叽讽道:“我去杀了他,你皇帝的嫔御做不成了,还要成为长守空房的寡妇了,所以你心痛了”?
“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两行晶盈的泪珠又从她的眼眶里滚了下来。“宫廷的生活刻板单调,与皇上的生活更是形同主仆。但是命运已作了这样的安排,又有谁能改变得了……”一阵寒风吹过,给他们俩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张杰人承认吴氏的话是有理由的,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逃月兑得了皇帝的手心呢?就是我这七尺男儿,立志要报仇雪恨,不是到现在都有没实现吗?赵薇还在他们的手上,投鼠忌器,他一点都不敢乱动。哎!一个老百姓是太渺小太渺小了,又怎么能同一个皇室作对,尽管这个皇朝已朝不夕保,摇摇摇欲坠。
想到这里,张杰人的气也平了下来。他不无感慨地说道:“皇室无能,妥协退让,导致金兵一侵再侵。中原百姓在金人的铁蹄下申吟。受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我是枉为七尺男儿,武将之后呀”!
民族危亡,交织着难以铭状的家仇情恨,激起了他无比的感慨。热泪夺眶而出。他不想让吴氏看到,转过了脸,把拳头砸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上,树竟被他砸得晃了几下,一缕鲜血从拳缝中流了出来。“扑碌碌”几声响,栖息在树上的几只寒鸦被惊得“呱呱”地叫着,向远方飞去。
吴氏说道:“当前的大敌是女金。中原饱受铁蹄蹂躏,百姓暗无天日。热血男儿是绝不能任凭宰割的。有些事还是要想开些,以国事和民族大义为重。欺君是要诛灭九族的。我真不愿看到你作无谓的牺牲”。
“你是在劝我还是替皇上在作说客”?张杰人并不怕死。武将的后代,家父从小就教导他要宁愿站着死而不愿跪着生。但吴氏的话,他还是很在意的。
“是说客也好,不是说客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想想你的两个妹妹是怎么死的,她们的仇你难道就不想报了”?
“你是在挖苦我”?提起他死去的妹妹,张杰人的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不”!吴氏说道:“金兵入侵中原如入无人之地,他们滥杀无辜。所到之处,百姓生灵涂炭。抗金保国,凡是有良心的大宋臣民,都是责无旁贷的事情。现在北有耿京领导的农民义军,南有爱**民的浴血奋战,象韩世忠、岳飞等将领,他们才称得上是血性男儿”。
“抗金与赵构扯在一起干什么”?张杰人仍然不能释怀。
“皇上是一国之君,如果没有他,群龙无首,又怎能与金兵对抗?你不去思国家民族大事,不去报亲人的血海深仇,只对个人的私仇耿耿与怀,你父亲如果是九泉下有知,也会骂你不忠不孝的”!
一席话说得张杰人无言以对。古人云“男儿狥大义,立节不沽名”,如今国难当头,如不能摒弃前嫌,还算什么大丈夫男子汉。想到这里,他愤愤地说道:“做皇帝的都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黑心肠的人,有过错的,反正都是下面的臣民。昏君无道,招致金兵入侵,到头来,还不是让百姓受难,我们这样子的人倒霉”。
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鸡叫声。张杰人说:“天快要亮了,我也得走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找王统领”。
“这不行,这太危险了”!尽管高宗说让他们去攻击金兵,没作进一步的说明,但是实是很清楚的,是让他们作诱饵,把金兵从这儿引开。这样危险的事怎么能让她来做呢!
“你放心好了,我会把事情办好的。你贵为嫔御,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呢”?不难听出,话中虽然还含有叽讽的意思,但显示更多的是关切和爱护。
吴氏偎依在张杰人的身边,柔声说道:“在你家听到你自报姓名时,我又惊又喜,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有如梦中般。真想迎上前去拉着你的手,痛痛快快的聊一会。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呢,我是硬把自己的感情的闸门死死的关住。晚上有好几次我溜出去找你,可是士兵把的严,又无法接近。后来听皇上吩咐你出去办事后,我才向他请求一起去。我说,王统领和我一起出现,会使金人更加相信皇上就在其中,更有把握引开金兵。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不能说的”。吴氏红着脸说:“这么多年你音讯全无,现在见面了,我好想与你单独一起说说心里话”。
张杰人听说吴氏的这个行动是经高宗同意的,对高宗的行径更加不屑。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自己的女人都当作赌注,真是卑鄙之极。但此刻他的愤恨和睥睨都已被吴氏的款款细语、暖暖情谊给溶化了。他不愿再想这不愉快的事。如不是要事在身,他真的要拥着吴氏就此长相厮守,了却残生了。
正当他们俩人耳鬓厮摩情话绵绵时,路旁的灌木丛中似有传来窸窸蟀蟀轻微的响声。张杰人顿时警觉起来,一把把吴氏拉到身后轻声说:“注意,有人”!话未说完,呼拉拉地从树丛中跳出六、七个人来。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兵器,嗷嗷乱叫着向他们扑来。突然的变故,一下子改变了刚才温情脉脉的气氛,张杰人拉起吴氏,撒腿就走。
那领头的高声喊道:“南蛮奸细那里走”!举起手中的节鞭迎面劈来。碰上金兵了!张杰人只得拔剑迎了过去。剑鞭交接,颇觉沉重,看来对方蛮力不小。张杰人心想,可能是刚才惊鸦的叫声引来了金兵。“真该死”!他暗暗骂了一声。
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上。所幸他们人不多,还能应付。这时,吴氏也已出剑与金兵战上了。他们俩人无心恋战,一者有公务在身,天又快亮了,如果大量金兵到来,他们就更难以月兑身了;再者,这里离山洞不远,久战就有可能暴露皇上的行踪。于是他们俩人就施展凌励的攻势逼退敌手,转身向南面山上猛跑。不想没跑多远,前面树丛里又跳出十多个金兵来,把他们俩人团团围住。这一下,他们可月兑不开身了。张杰人心里暗暗叫苦。
这些金兵都是金帅阿里蒲卢浑精心挑选出来追赶高宗皇帝的,兵虽不多,但是很精,个个身怀绝技。张杰人和吴氏尽管武艺高强,但要与这么多勇猛精悍的金兵对战,难免力不从心。好的是他们俩人武功同出一门,从小对练,在激战中还能相互照应,自然功力又增添了几分,还算能勉强应付。
金兵鞭、棍、刀等兵器各异,打法也杂乱无章。他们虽然不懂武功,但个个力大,很是难缠,张杰人不得不小心提防。激战了百十来个回合后,就渐渐觉得难以支撑了。架开了左边的鞭,右边的棍至,避开了上面的刀,下面的棒到,搞得他们手忙脚乱,热汗淋漓,已是守多攻少了,剑影也越缩越小。最后,仅能背靠背才勉强抵挡各方的攻击。情况十分危急。
张杰人拼力抵挡着,恍惚中父母慈祥的脸庞,两个妹妹的可爱的笑脸又都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这血海仇不但未报,自己看来也要命丧番奴的兵器下了。果真是这样,这真是苍天无眼啊。
心中憔虑,难免心浮气燥,稍一分神,左肩被剌中一剑,一个趄趔,后背又被划出一道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剌激得他清醒了许多。他使劲把几个对手逼开后,心想,再这样死守下去一定是凶多吉少,应当集中力量设法从他们的薄弱环节中冲杀出去。
他一边应付来自各方面的攻击,一边仔细观察,发现东边的敌手与自己兵器交接时,似乎内力不足,破绽颇多,有好几次由于抵挡西、南面两方的进攻,自己的左肋暴露给对方时,他们也没有乘隙剧攻进来,他们身手笨拙,看来不难对付。对,应当向东突围。打定主意,他使出浑身的解数,击退来自前后和右面的三面进攻,大喊一声:“师妹,向东‘疾风横扫’”!几乎同时,他们俩人的剑飞快地向东扫去。
好一个“疾风横扫”,在东边的两个金兵猝不及防,一个被削去了半个脑袋,一个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他们俩人便乘势向东冲出了包围圈。张杰人拉起师妹的手,向前飞奔。金兵一声呐喊从后面紧追而来。他们自然不敢恋战,施展轻功,没命地向前而去。
眼看金兵被甩得越来越远了。突然只听得身后“呼”的一声,射出了一支响箭。接着东面,南面也接二连三的射出了响箭。这是金兵的联络信号。金人可能猜测到这俩位不速之客可能与赵构的行踪有密切关系,决心联络各方穷追不舍了。
当他们跑到数里外的山顶时,前面有数十个金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斜剌里又冲出七、八个来,看来是难以再次月兑身了。张杰人喘着粗气指着山下对吴氏说道:“从这里跳下去,要快!这山叫沙山,下面全是沙,是摔不坏的,我来掩护”。“不,我来掩护”!吴氏倔强地喊着。几乎同时,两个金兵的刀刃已到了眼前。他们被迫只得接战。
此刻,他们想到的都不是自身的安危,是实上他们也来不及想得太多。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对方能尽快月兑离险境。或许这真是两情相悦给他们带来忘我的力量,就是这种力量,在人世间演绎了多少感人的故事,或至善至美,或缠绵绯恻,或哀婉悲壮。
不一会,又有四五个金兵围了上来,情况更加危急了。吴氏喊道:“师兄,快,快……”,“跳下去”三个字还没喊出来,大脚就被剌中了一剑。她站立不住,单腿跪了下来。这时,她也顾不得痛了,拼尽全力用剑架开几支兵器,回过身来,一头向张杰人撞去,张杰人正全力与金兵搏战,不曾提防,被吴氏这么一撞,直向数十丈深的山下跌去。
尽管这里是悬崖峭壁,但是下面却是柔软的流沙,再加上他武功了得,掉下山崖后,只是脸上蹭破了几块皮,手中的剑也不知甩向何方。当他站起来时,听得山上吴氏“啊”的一声惨叫,接着是一阵粗野嘈杂的喊叫声。
“快,快,把她的两手按住”。
“快拿绳子过来,快点!先把她的手腕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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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哈,哈,还是个女的”!
“刚才还有一个掉到山下去了,你们快点到山下去找找,别让他给跑了”!
张杰人深知自己孤身一人,兵器又已丢失,此时是难与金兵再战了,更不要说去救吴氏。他气得七窍生烟,无奈地向着山上怒吼一声,强忍心中的悲痛,回头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