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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电话骤响。
细柳接上电话。
“《明州报》吗?”是一位年轻女士的声音。
细柳答是。
“记者小姐,拜托你们写新闻做采访用心一点好伐!”
“我们一直在努力。”细柳不卑不亢。
“侬看看,你们有主编有副主编有责编有记者有校对,为什么每日报纸上尽是错字。”
“我们的工作量非常大,一些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们做报纸也得对得起我们读者的眼睛啊,就比如说今日报纸二十三版第三行,把三点水的装潢打成王子旁装璜。”
“小姐,两者皆可写的。”
对方“嘭”地一声挂了电话。不知是为自己的错误而羞愧还是气不过别人的指正。
打这样莫名奇妙电话的人平日里也大有人在。
细柳轻轻摇头,并不在意。
电话又响。
“是我,林若。”对方先声夺人。
林若是报社的总编,大家都习惯叫她林总。
“你好,林总。我是细柳。”
“来我办公室一趟。”
细柳敲门进去。
“看下这个采访提纲,苏虹今日发烧进医院了,她的采访稿明日即将刊登,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细柳唯唯诺诺地应允。
她做不惯中途接手的工作,况且还是人家不得以而放弃的东西。
此次要采访的对象叫王楠儒。
他是本市某电器公司的开创者,早些年因走低价市场而发家。近日,公司的上市股票在持续低迷的股市行情下一路看涨,导致本市各家媒体竞相采访。
细柳去器材室拿了照相机,匆匆赶往王楠儒处。
推门进去,会客室空无一人。
有人给她斟一杯菊花茶。
细柳想不到在这大都会里,还有公司有此等陶潜餐菊品茶的闲情。她一直以为这样的地方只能斟一杯甜得腻人的劣质咖啡。
采访时间到。
门被推开,一位容颜刚健、步伐沉稳、笑容满面的男人走进来,一边伸出了手:“是何记者吧,让你久等了,我是王楠儒。”
细柳起身与他握手,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何记者。”
细柳未想到他竟然先发制人,不由分说地与她谈起“交易”。顿时有点颓然。
细柳点点头。
“关于您创业工作的事情您已经不厌其烦地向本市各路媒体讲了很多遍,今日我们的话题是您工作之外的生活。”
王楠儒微笑,说:“这个话题我愿意谈论。”
“工作之余您大抵都有什么兴趣爱好?”
“喜欢看些明清的文言小说。”
细柳好意外:“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比如说《红楼梦》,又比如《三国演义》,尤喜狐妖鬼魅的《聊斋志异》。”
“能说说喜欢《聊斋》的理由吗?”
“这本书是我学生时代读的,那时候是囫囵吞枣般阅读。忽然有一日,重读此书,便觉意味无穷。无论是婴宁狂放不羁的笑声还是狐娘子小翠的顽皮个性抑或是愤而杀子的细侯,这些蒲松龄笔下活生生的人物,无不让我思绪联翩。”
“那您怎么看待妖鬼狐媚的红袖添香?”
“看来何记者为这次采访做足了功夫的。”
“今晨才知要采访您的。”细柳笑了。
“那你对聊斋可有些研究?”
“家父在世的时候在本市大学中文系做《聊斋》研究,我在他的影响下也略知一二。”
王楠儒这才翻看了下细柳刚才给他的名片。
“何细柳?”王楠儒轻声念。
他看了眼前这个异常美貌的女子,细眉细脸细腰。不正是蒲松龄笔下那“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的女子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聊斋里面的一个人物。”
“正是。”细柳笑,“家父对聊斋里面的女鬼狐妖甚是喜欢,子女名字均为聊斋里的人物。”
王楠儒意外喜悦:“我能见见令尊吗?想与之共话聊斋。”
“见不到了。”细柳叹口气,“家父和家母前些年去马尔代夫度假潜水而身亡。”
“对不起,何小姐。”
细柳定了定神,转过头来,说:“没关系,那继续我们采访,您还未回答红袖添香的问题。”
王楠儒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红袖添香也读书,这是古时穷书生求之不得的美事,在蒲松龄的笔下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后世有对联云: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后人以“红袖添香夜读书”为艳福,此谓家中新增添了美女,以贺新婚。风华正茂的年纪,谁都有这样美好的梦境,奇女子分外美丽,嫁于穷苦书生为妻,这是美好的故事。”
“现今社会这样的人少只有少。”
王楠儒沉思片刻,答:“之所以无处可寻,才知弥足珍贵。”
待细柳做完访问后,赶回报社,已是午饭时间。
细柳在食堂要了些清淡的小菜,就着绿豆汤下饭。
大中午的时间,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仍然此起彼伏。细柳一人在办公室赶稿,直到斜阳透过玻璃窗洒满桌子。
细柳只觉得头昏脑涨。
钟君拨电话来,“细柳,今晚一起吃饭。”
“今日累矣,改日改日。”
“为何每日都听你喊累,工作不必太辛苦”
“一日要接听上百号电话,我若是不累,恐怕耳朵都要生茧了。”
“会吗?”
“世上只许双说生茧之人,就不许有耳朵生茧之徒吗?”
钟君骇笑。“当然许的。”
“不劳烦您亲自动手,饭来张口,菜来伸手的晚饭,还是嫌累?”
“盛情难却。”
“半个小时后在报社门口接你。”
“好的,待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