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培德回来,面色有些凝重。若嫣心知有异,忙拉他坐下探问,当闻听那日找四姨丈去打听她的人叫高有亮时,若嫣心情稍松,不认识,大概真是不相干的人随口那么一问的吧。却见宋培德眉端微蹙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不禁奇怪,忍不住又问怎么了?难道这人有什么不对么?宋培德目光闪了闪,有那么一瞬的犹豫,待见若嫣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眸正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好似在无声传递着她的信任和坚定,于是拥住她肩膀终于说出了白天自姨丈那里得知的详情,若嫣听罢不由轻抽了口气,面色也跟着沉静下来。
原来这个高有亮就是在她们成亲当日非要领头去闹洞房的那个人,年纪不大却目光敏锐心机深沉,自三年前经人举荐入朝为官后便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官拜吏部侍郎并执掌部院大权,而在他背后一直举荐扶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第三子裕王殿下。那日在婚宴之上,高有亮就旁敲侧击不住探听新娘子的情形,被宋培德发现后才巧施妙计调包蒙混的。之后刚消停了些时日,高有亮却不知怎的又寻机找上内阁学士方礼仁,拐弯抹角地打探他宋家新妇在家人面前如何如何,好在方大人也就是四姨丈素来清高持重,因不喜高有亮的品行为人,当下只跟他随便敷衍几句便匆匆了事。回家后对四姨母提及此事时四姨丈还鄙夷高有亮误听误信以讹传讹呢,及至宋培德找上门来询问,方大人才察觉高有亮此举竟是别有居心,于是便详尽地把情形原委都告知了外甥,宋培德便顺着他的猜测也推说是高有亮因垂涎妒忌才到处传言惑众的,更把方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骂他有失德行。
若嫣静坐半晌无语,这个高有亮想来定是受裕王指使的,原来近日在背后制造事端的人果然是他,倒真应了若嫣心中一直担忧的情形,却不知裕王这么执着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了。正在暗自思量着,就见宋培德拥住她肩膀的两手下滑至腰间,在那儿轻抚几下才道:“现如今明白知道是他在搞鬼,也就好办了,裕王他心系大事顾及甚多,也就只能暗地里谋算些不入流的勾当,倒不怕他真的敢做出什么。只是有一处让我很奇怪,高有亮那日明明已经眼见为实了,却怎的过后又心生疑虑,再生出这些事端呢?”若嫣闻言点了点头,知他比自己更了解朱载后为人,也就稍为放心了,想了想宋培德的后两句疑问转而提示他:“莫不是府中下人走漏了什么风声?”宋培德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的,府中早有规矩,对外一律不许透露半句家中情形,这么多年过去下人们都没有一个敢行差做错的。
思及公公做事的严谨周密,若嫣又暗自点头,“那也许是见过我的亲戚们有谁无意中对外人提起过?”宋培德更重重摇头,“没有,我今儿去挨个打听过了,除了四姨丈外,别人都没有被问及此事,更没谁出去说过。”那究是怎么引起裕王和高有亮起疑的呢?若嫣忍不住蹙起秀眉思量不已,一转眼却见宋培德的神色中似有未尽之意,便捏下他的手掌,嗔道:“有什么话何不坦率地全说出来,怎么跟我还想藏着掖着的?”
宋培德这才扯动唇角勉强轻笑一下,“今儿我无意中还得了个消息,裕王府前阵子才新收个门客,是王丞相给他引见的,说是文才谋略均高人一等,过府几日便助裕王办成一件旷日未决的大事,极得他赏识。”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待见若嫣迷惑的眼神,才轻声续道:“这人可是你我的老相识了,他姓周名文斌。”
若嫣紧眨几下大眼才会意他所说的话,当即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周公子他决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怎会无端让你我惹上事端。”宋培德对她注目良久,方才咳了一声失笑道:“你就这么肯定?”若嫣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一个人的思想品格决定他的言行,我虽与他接触不多,却相信周公子是重义守礼的正人君子,行直坐正决不会有差的。”
闻言沉吟了下,宋培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也了解周文斌的感情,嫣儿你知道吗?情之一字不仅能怡人,更能惑人哪。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都折在这个情字上面了,它实在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呢。”说罢他抬头注视若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便是因情改变了,又怎知周文斌他不会呢?”若嫣被他这番话语所扰,不由有些动摇了,是啊,她品尝过情之百味,深知那美妙背后的各种苦处和烦恼,若说周文斌就此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宋培德见她困扰的神情不禁心生不忍,于是马上安慰道:“这些你听过就算,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即便是他真的助纣为虐想要借机报复,嫣儿不是还有为夫呢嘛,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以后咱们只要当心些,管自做好了生意,理他那些痴人说梦的想法儿!”若嫣点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小妇人罢了,每日安稳度日,自是不会再授人以柄。倒是你,不要去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也莫再别出心裁想要去扭转别人对我的看法了。”二人相视展颜而笑,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就好,此刻彼此间的信任和深爱最重要,何必想太多去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