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霜以死相逼的坚持,终于为我讨得生机,而其他人却没那么幸运,阖府上下都成为皇上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随着一声令下:不分男女老幼,杀无赦!立时便有哀号惨叫之声响起,有早被响动惊起的下人便在近前直接做了刀下亡魂,有困顿未醒的下人犹在睡梦中也丢了性命,随即整个宋府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想起小德容,我和赛霜恐慌地对视一眼,便抖颤着跪在一处,向皇上叩头不止。皇上问明我们女儿的年岁后脸上泛起笑意,立马吩咐下去,见到三岁女娃就完好无恙地带来这里。
直到那时赛霜大概仍对皇上抱着一丝希望,我却不那般天真了,所以当侍卫把刘福成家的凤丫儿带到近前的时候,我起身过去一把搂住那孩子,嘴里边哄着乖女儿,不怕不怕啊。
凤丫儿比德容还小上两月,那会儿正睡眼惺忪地迷糊着,嗯嗯啊啊地揉着眼不知所谓。赛霜惊诧地看着我的举动,一时愣怔在地不及反应。
皇上一伸手扯过凤丫儿去,仔细端详两眼后冷笑出声,“你要让朕骨肉分离,那便自己先尝尝这滋味罢。”
我心狂跳中,皇上手起刀落,已亲手将那无辜的小娃儿砍死,眼都没眨上一下。
赛霜惨呼着昏厥过去,皇上趋近盯了她半晌,才转向我,使沾血的刀背在我衣上蹭了蹭,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三日后子时,我叫人来带她进宫。记着,风干物燥,你府上不小心走了水。
我几近痴颠的表情一定令他龙颜大悦,皇上于是转身,从容离去。随行的侍卫共裹走府上一十三具尸体,而我则满面赤诚地虔心寄望于一个小小的念想,自从听闻侍卫清点人数后便一直保持如此。
因为,宋府连同我夫妻在内,共计一十八口,除那孽子尚在宫中,和远行在外的刘福成,还剩下一个,我便直觉认定,是我的小德容尚且还活着。
四下恢复宁静后,我立即起身去寻,终于在院角一处枯井里找到了女儿,可怜她当时已经气息奄奄。
我失魂落魄地守在小德容身前,在心底里暗暗发誓,若邀天幸能令女儿回转,我宋杰仁即便舍弃所有,也再所不惜。若她无幸,我便自行了结罢了,也省得孤零零留在世上面临彻骨羞辱。
因不敢找人诊治,我只得将德容藏身于角门处一个废弃已久的小黑屋里。赛霜醒后也找了过来,再两相面对,我已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只一径看着全无生气的女儿默默垂泪,愁肠百转苦无对策。
大概是老天也觉着戏耍我够了,在天明时终于将救星及时地送至眼前。他就是刘景生的师傅都拉乌,本是个苗寨人,因喜研丹术长年飘泊在外,适逢路经此地才顺道过来看望徒弟的。
全凭都拉乌医法了得,竟将我宝贝女儿当真救了起来。眼见德容一点点回复生气,我也渐起偷生之意,为保她无恙,我做什么都值了。
于是便向赛霜转述了皇上临走前所说的话,又告诉她,只要得保女儿平安,你便进宫去吧,权当没有过我们爷俩,日后永不相见便是。
赛霜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好,我进宫。
接下来,我火速招至几名仆妇下人,简单地收拾府邸并置办起丧事来。当时我们两家在这边都没什么亲友,同僚间走动也不甚近,因此没有谁留意过我府上因何引发一场大火。又因小女遭逢不幸意外夭折,即便有几人到府相慰也只是走走过场,恐招伤怀而没有过多探究,只听认我所说,小女是于前晚不慎自亭中跌坠后身亡的。
都拉乌却因徒弟也在这场灾祸中丧生,又亲见当日的惨况,便一直硬迫着我索问缘由。我一则感念他对德容的再生之恩,二又百般尊崇他的玄乎其技,便没能拗得过他,只好于赛霜行将入宫前倾情相告。
都拉乌果非常人,听后不惊不躁,只定定瞧了我半晌,才道:你以为皇上这便会放过你了吗?不可能。不如我给你指条出路吧,成事,不仅保你父女平安,还有望一雪前耻得换后半生富贵荣华;败了么……
我心知那是条艰险重重的不归路,却没有片刻迟疑便应承了下来,因我即使只有三分把握,也定要将那人加诸于我身上的刻骨仇恨统统反报回去。于是我找到赛霜,把两颗小小金丹交给她,不过当讲解金丹效用的时候,我没办法去看赛霜的表情,竟也因此错失最后一次爱恋她的机会……
唉,命吧!
焦灼阴郁中又熬了几日,我终如愿接得密旨,并随来人前去进宫面圣。又一次匍匐在皇上的脚下,我却因怀揣个隐秘的图谋而不再惶恐,只状甚谦卑地将准备好的血书缙献给他。
皇上看后朗声长笑,口说:甚得朕意!卿真乃可教之人也!
然后,然后……我当晚便在自己府中被皇上派来的人给私密地净了身。
这一切,都早在意料之中,也是都拉乌给我指的出路里最首要之处,走过这一步,我便再没机会回头了。
只有个唯一的偏差,仍出在赛霜身上。我被净身后的第二晚,她竟带着那个孽种又回来了,就如同以往多次从宫里头回来一样的自然。我不禁惊愕,却被她无人时含羞带怨的讲述懊悔得满月复辛酸。
原来,赛霜早在皇上残杀小凤丫儿的时候已对他忘情绝念,被逼无奈地进宫后,便一直拼尽全力与之周旋,为保清白又不惜绝食自残,种种心机使尽,终于在被幽禁五日后,才得回返。(编者话:赛霜与皇上之间的情爱纠葛,在《番外——错爱》里另加描述)
在赛霜情真意切的注视下,我心似刀割如坐针毡,已然失去再疼爱她的机会,我还有什么回应的权利,只得硬起心肠狠狠地伤了她,然后对着泫然欲泣的赛霜,在心底里千百次默念那个旷日持久的图谋。
只不知赛霜当日如何与皇上交涉的,总之她返家后我宋府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平和,年轻贤惠的少夫人,聪明伶俐的小公子,痛失幼女后却官运亨通的我。
而皇上自得我献奉的金丹后,食髓知味,不日便又将我召进宫去。因金丹中壮阳的效用奇显著又没甚毒性,经众太医反复验看后确保无碍,皇上便问我从何得来。我照都拉乌所言禀说此为祖传仙法秘制而成,在世间仅存五粒,不过我可依法再行提炼,只须耗费些时日去采集所需药材还得要找寻合适的场地罢了。
龙颜大悦之下,我当即连晋两级,留下三粒金丹后,便奉旨去置备炼丹事宜。自此,皇上镇日在后宫之中婬乐逍遥,渐无心国事了。
都拉乌在我府上一住便是三月余,这期间他一直在私底下倾心传授我炼丹之术,还给我在脸上刺青以掩人耳目。当刘福成带他远房亲戚李家两口子从老家回来后,照料德容的事便有了适当人选,而刘福成则在都拉乌第一次离开的时候跟着他同去了苗寨。
赛霜对我所为一无所知,只在我刻意冷落之下,偶尔流露几分忧怨之色。我只得对此视而不见,却加意宠护起小孽畜来,由着他满足任何心愿,以疼爱为名行放纵之实,因我满腔仇怨只报复给皇上还远远不够,还得分出些着落在他儿子身上,只是如何才能做得不为人知又收到成效,却困难得很。
后来赛霜母子还是会时常被召入宫,不过她在那儿呆的时日却越来越短,更多时是那孽畜独自被留在康妃娘娘身边,看得出皇上已把注意力愈来愈多地投注到小孽种身上去了。
我多么希望那孽畜在吕康妃的纵容下能在宫里边惹出大的祸端啊,可惜那小孽种却精灵得很,每每得意洋洋地回来讲述他又获什么恩赏而令我失望。
好在他骨子里还承继到天家风流的坏习性,我总算如愿地见他长大后一改初衷,变成个放荡的公子哥儿,无所事事又任意妄为,终令所有人对他失望,哈哈,这里面仍得算上金丹的一点功劳呢。
而那孽畜却还一直蒙在鼓里,处处以我为尊,却不知我每看他一眼都有如万蚁攒心难掩厌恨,只得絮絮讲述些闲事来引他注意,又蓄意诱使他对我和赛霜的关系产生误解,呵呵辛苦了这么些年,不日终能收到成效了,可真是不易呀!”
宋大人终于缓了口气,得意地斜睨若嫣一眼,如愿地看到她脸上现出紧张愤慨之色后,咂了咂嘴感觉有些疲惫。
若嫣见势起身,轻巧地往前一步,伸手向他:“公公您累了吧?过来先歇会儿,我猜还有一部分没讲完对不对?我便站着听完就是了。”
宋大人轻抿嘴角,有些心奇于她的反应,不过也真是累了,便哼了一声后走了过来,见若嫣低头轻拂裙角刚好不当不正地挡于椅前,又皱了皱眉只好往旁绕开两步,再坐入椅中。
若嫣则随意地向后挪动两小步,宋大人见两人的距离还未超出两臂宽,便没在意,又继续说了几句:
“自刘福成从苗寨带回来虹荼之后,我的金织记亦有了新的功用。皇上他恐怕作梦也料想不到,十余年来后宫诸妃再无所出,问题根本就不在他和那些女人身上,可笑他还一直满心寄望于丹术之上,更
因此而渐迷了心窍。
还有什么比一个不顾江山社稷肆意颓唐的皇上,来得更令人失望?我便是要他失却民心,于身后仍要被千古唾骂,哈哈,这一天想来终于不远了!
好了,故事说到这儿可就没啦,你倒是满意了没有?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儿上,毒药、短匕、白绫,就由你任选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