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一场梦 【十三】

作者 : 杨敬进

十三

读研的地儿,和我家整个一个大对角。

校园并不很大,有条幽暗的小河贯穿其中,不漂亮也不古老。

那天报到,箱子的轱辘坏了,我只能费力地扛着在太阳底下好长时间。走过一扇大门一座桥。

隔着青色的雕花铁棂,无所事事的男红马甲看见我,把缓缓扭过去。

在桥上,几个夏衫轻薄的女生要送我一程,我连连声称前面就到了。其实,这几位要是长的可以,就是再近也要送送的。

要住的老式的研究生宿舍楼,是在四周玻璃大厦的银蓝色反光下的红砖尖顶的楼房。楼前长着树皮皴裂的赤杨树。皱纹的灰门牌。石灰剥落的砖墙还能看到公社化的标语。

我推开三楼的门。沉重的木门吱的一声打开,而后扶着四壁光滑的黑暗朝光亮前进,恍若一个新的生命穿过漫长的产道来到了人间。

这个狭长的走廊,两边都是一扇一扇的门,右边最里面的一间就是我的宿舍。当空还有一根四分之三截果线,线连着一个2×2的窗户。明亮的窗户对面是摇摇欲坠的女生小楼。外面竹竿上挑着小杂碎,悠悠的一大片,飘在明亮的阳光里。

每天,天刚亮。

对面有一个人站在漂亮的新窗户旁边,纤纤的手儿扶着腰,稍微仰起脖子“咿-咿—呀-呀呀”,有规律地一会拉上去,一会急转直下;一会很尖,一会很长。幽怨的。悲切的。

或者有一些人开腔唱一个招魂的民歌,前面2分钟是不同的男女声用秦腔凄惨的声音和不同的语速大喊:“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一个星期后,西边五十米的、新开的养殖场,破产了。

女乃牛们好像得了内分泌失调(乳腺功能衰竭),基本不需挤牛女乃靠自个滴女乃;牛崽子两个眼珠子全凸出来了,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是胎教的缘故。

而我的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喧嚣中开始。

在东北角一条短短的黑色的小路一侧,也有座红砖砌的小楼,化工院定点爆破的独家别院。长年累月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灰土地上。这片地上满是碎砖乱瓦;那一天的黄昏,有彩霞映照。我看见了数不尽的碎玻璃片在闪光。

这个专业经常有人接些项目。这些项目经常做到最后没人了。还殃及兄弟宿舍。如今,不是其它兄弟学院有意孤立化工院——只是曾经有意不孤立他们的兄弟们都已光荣地歇菜了。

甚至,外面老乡家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刚好处在坚持会就出来的当会,一个爆炸声,一只好端端的无辜的勤下蛋的母鸡就这样难产死掉了。

这让我想起上大三时,有一次我的电力电子教授在课堂上难过地讲到他的同窗:前年被电死了某某谁,去年被电死了某某谁,今年不知道会被电死了谁。他又仔细想了想说:当年的研究生班同学已经殆尽大半了。这句话暗示强电方向是没出路的。使我终生佩服,像这位老师坦诚相告,自己专业不仅不像学校吹得那样高就业率,而且还容易死人,在中国科学知识分子中间很少见到的。

有这么几行大字,我是在洗手间黑漆漆的门板后发现的,本以为是强电前辈们留下的金玉良言,可定睛一瞧:师弟,厕所天花上有偷电开关请安全使用。

蓝色的黄昏,我有时路过大学生活动中心,偶尔那里办舞会。

出于好奇,我进去看了看。场子里也没有彩灯,狭小的、光秃秃的一片场地。很大的部分都是穿着校服的低年级女生。另外一些学姐。

她们激烈争吵,并扭打在一起。言语伤及对方男性家人,一心想把人家的老子怎么样了。如果按照农村妇女打架的招法,她们使的是王八拳,及反王八拳。以至于连一只围观女群众的小兔子都不幸倒在血泊里。

也是出于一种好奇,我将一个顶的晕头转向的学妹拉出战圈。小心翼翼地问:妹妹,您有那本事吗。她气若有丝地朝我缓缓地竖起了中指……

在这寂寞黯淡的暮色里,我走在凄清的路上,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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