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杨行密宴朱延寿顾全武单挑黑云都
那人落地,看了我,道:末将朱延寿,你可是公孙秦伊?
我后退,此人满脸胡子,凶悍万分,束发,着一件丝制虎纹外卦,腰间别着一挂黑色单刀,傲气十分。
我打量了一圈,问:阁下是……
他冷冷的说:黑云都长朱延寿,特奉杨大人之命来此寻你。
我看着他,道:你怎知我在此?
他冷傲的扬起下巴,山林大火,三日不散,此中鸟兽死散各半,这畜牲偷东西至吾营,遂来此处。
老孙冲他嘶了一声。
他目睁,恶煞般,我心有些畏惧,此人多半非善类,抱紧老孙道:你要寻的,并非秦伊。
他愣,半秒,嘴角掠了笑,狞厉道:寻到你,也是一样。
我凝视此人,寻思,杨行密的人,要找的自然是吕用之,与我何干,只是此人却晓得我,却是何原因?
他道:请小姐与我走一趟罢!
我说:此山崖陡峭,恐秦伊难回山上。
他傲慢的笑,道:这个自然不难,你且等等。说罢,嘴咄地吹了一声,那哨音回荡了一圈,稍许时间,自上有两声哨音相回应。
猴子呀呀的叫,我顺它目光,见一条粗绳,慢慢垂了下来。
我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此次不知会遇何事何人,喜的是,终可月兑离这个食寝不安的地方,不过,吕用之还在洞内,我看了朱延寿一眼,他抬头抓住绳子,道:你,过来!
我走向他,道:杨大人此时在何处?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大人自然是在扬州。
我不再言语,他给我束牢绳子,上去前,我看了一眼洞口,老孙抓我的脖子,眼珠乱转,我低声道:老孙,闭嘴罢。
老孙嗤嗤。
他吹哨,绳子缓缓向上缩。
我扶着绳子,老孙跃上去,一溜烟的攀着绳子向上爬去。
我至崖上,两三双手合力将我拉了上去。我站到实地上,抬眼,黑压压的一站队人,个个黑衣铁甲,手持长矛,腰佩尖刀,前排兵士皆高举一面旗,上面绣着一只硕大的下山虎。
他们齐刷刷看我。
我整衣冠,老孙吱吱,跑到我身边。
不多时,朱延寿亦上来,道:一组人马,送小姐回营地。余下人等随我下崖。
我看他,他神色自若,却不知想什么。
我无语。
一列人马出,上前。虎视眈眈,看我。
我无奈,随之离开。
黑云都,营地。
篝火。
我坐在帐内,看着外面的人,来此已有三天,三餐有人送至帐门口,只是无人看守我,而那个朱延寿三天内,并未归营,难道他仍领人在搜索吕用之?记得上来前,吕用之仍在洞内,这三天,纵使他聪明得让朱延寿人等寻不到,怕是饿也把他饿死了罢?
我看帐外。兵士杂乱的坐着,喝酒,打骂,奇怪适才在山上,军纪严明,怎么营地里相差如此之大?
奔马。远处,驰来一人,翻身下马,道:都长有令,煮酒盆肉,待都长归!
兵士闻言,雷动欢呼,俱起,忙碌起来。
不多时,篝火烈焰更高,在蒙蒙雾气中,蒸热了空气。
一个小兵走过来,手中端了一黑铜把手镏金的三足小鼎,鼎内冒着热气,老孙忽然发出警告的嘶叫声。
那小兵在我帐前跪,恭敬的将三足小鼎放在帐前道:将军命我好生照看秦伊小姐。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色稚气,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歪戴着盔甲,腰间插了一把挎刀。我的视线落在了三足小鼎里。
那三足小鼎本无什么奇特,那里面盛了一块硕大灰白相间的肉块,我看他,问:将军是哪位?
他冲我笑,狡黠的眨眼,道:你吃着罢!
猴子呀呀呀的拉我的手臂,我抓住老孙的爪子,没有动作,注视着他。
他低下头,道:吃吧!
我疑惑的看着他扭着自己的手指,心想,此人既然是兵,怎的如女孩子般。
他抬眼,看我,道:小姐,吃吧,将军会责怪我。
我问:将军是谁?
他道:将军就是将军。
老孙已耐不住,月兑了我的手,窜出帐,一把推翻了三足鼎。
那鼎翻倒,肉自鼎中滚出,汤汁一入地,就立时冒烟。我心惊肉跳,那滚滚的烟,傻子都明白是毒药溅地起了反应,那烟,就如我幼年上化学课,不慎打翻高锰酸钾之类的化学溶剂起的反应。
那人一看,居然也吃了一惊,呐呐:怎会如此?
杨子。另一兵叫他,走来。见地上打翻的三足鼎和那一摊浓烟,立时叫起来:有人要谋害俘虏啦!!来人啊!来人啊!
杨子愣愣的盯着地上,依旧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我脑子混乱了一阵,忽然似找到出口,我一把夺了杨子腰间的挎刀,架在杨子的脖子上,厉声道:不许喊,把你们主事的人找来,否则我与他同归于尽。
那喊叫之兵愣了下,似料不到我会这般,旋即跑向了一顶大帐。
而这杨子,此时还呆呆的,毫无反应。
不多时,大帐里出来一群人,为首一锦衣老者,头戴金冠,皱眉,道:秦伊小姐怕是误会了。
我冷笑:敢在我吃食的鼎中加毒者,阁下竟与我说误会?
老者看着我,道:犬子乃是诚心请小姐吃食,你怎可挟持与他?
犬子?我看了这个杨子一眼。他愣愣的看着老者,道:这鼎中,怎会有毒?
老者看着我,道:秦伊小姐火眼金睛,自然不须得本使解释,亦可明白其中缘由。
我拿刀面拍了拍杨子的脸道:火眼金睛?我笑起来,道:是谁人告诉你的?秦伊乃凡夫俗子,那火眼金睛的头衔,还轮不得小女子也。我仰起下巴,冷冷的说: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不须得秦伊我自介,你们是何人,还劳您自个儿说说。
老者拈须,眯眼,缓缓道:闻说公孙秦伊知晓来者之事,古往今昔,莫不贯通。
我不语。
他继续缓缓道:可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尔。
我凝视着他,这个老头子,眼神隐藏颇深,此人在大帐内三日不出,定是在暗处看我反应,又将鼎中加毒,试我水深水浅,孰料被老孙撞散了计划,现在又拿言语试探刺激,是何目的,况且,此人究竟是谁?看他服饰穿戴,已非寻常将领,而他口中的犬子……我看向杨子,傻傻愣愣的,朱延寿乃杨行密手下,那……我眯眼,此人是!
老者微微笑,道:秦伊小姐用不惯这把刀吧?
我看着他,脸上无表情,道:何处此言?
他看着我握刀的手,啧啧道:纤纤玉手握屠刀,甚是香艳,只是,秦伊小姐何以颤抖不停?
我看自己的手,果然在颤,而我却不自觉。
老者咳嗽了一声,道:杨子,还助小姐收了刀?
杨子动了动,转头,看我,笑:得罪了。
他手一扬,一挥。
我与他已瞬时换了位置,此刻,他握刀,而那刀,架的,是我的脖子。
我微笑,道:妙,妙,妙,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杨大人,此番秦伊是开了眼了,这手功夫,可真是妙极。
杨行密哈哈大笑,道:承蒙小姐夸奖,小犬素来懒惰,难得还能显一手的功夫。
我看着他,片刻,问:杨大人可是来此寻吕用之?
杨行密道:此事已了。说罢挥手。
两边人抢上来,迅速铺开了一张雪白的羊毡毯在地上,摆上一张黑色底红色藻纹的矮长案。动作迅速,悄无声息。
我注视他。
他在长案后落座,道:今日也算是见识了紫霞山庄的公孙秦伊,坐!
我勾嘴角,道:杨大人若不介意,秦伊还是架着脖子玩命,甚好。
他哈哈笑。
杨子忽然道:爹爹,此女子真是传闻中的那个神女?
神女?我心里暗暗叫苦,真真要命,是谁如此害我?这越传越玄乎了?我虽已知群雄对我手中所谓无根之运感兴趣得很,但……这次,成了神女,真是吃不消,还是早早完成所谓的任务,早早回去现代才好。我本庸人,来了此处,莫名其妙成了名人,要说这心情,惊吓多于欢喜。
想起在现代时也曾看言情小说
,比如时空穿越,总是羡慕万分,这好好的人,在现代平凡无比,去往古代,莫不是身娇体贵,莫不是成了传奇,如今呢?我苦笑。
杨行密不着痕迹的打量我,我装作毫无察觉的看向杨子。此刻,杨子脸上早换了神情,与适才的痴傻大相径庭。
我转开眼,满嘴的微笑,道:杨大人可是已经擒住了吕用之?
杨行密哈哈大笑。
杨子亦然,我猛地转头,做了这许久的瞎子不是做假的,这声音,印象深刻,他就是那日带着我去吕用之处的高手!
我直直的看着他,他忽又羞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莫非……难不成……
我不知他究竟是搞什么阴谋,由此一窥,亦不能见全豹,只得微笑道:好生羡慕武林高手,杀人就如切菜,药人也不过谈笑间尔。
他的眉头微微的挑了挑,复羞,道:秦伊小姐的话,杨子,听不懂。
我抬眼,看杨行密,那杨行密倚案,手中执着一个灰色刺绣荷包,细细把玩。我的手按在了腰间,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心里只一个念头:那荷包……怎去了他处?
杨行密道:这小小一个荷包,倒真是比个百宝箱还要值钱。
我微笑,强迫自己轻声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什,杨大人如此热心,捡到我这个荷包来还我,秦伊这就多谢杨大人了。说罢,我推杨子的刀。
杨子并未收了劲道,那刀刃细细的切进手掌边缘,冰凉,纤薄。
杨行密咳嗽了一声,忽然打开袋子,自里面先掉出了一样东西,圆圆的在桌上滚了一周,在他手里发出淡淡的光彩,是廖风送我的那颗夜明珠,似乎竹林老翁曾告之我这夜明珠的称呼,只是我早已记不清,也不爱记。
他看了我一样,继续又倒,自里面掉出了一对扣在一起的琉璃耳坠。
边上兵士暗暗抽气。
我不解。
杨子在我旁边轻言:天下珍宝,一件已是难得,你既非皇族,又非江湖人士,同时间儿拥此两样,也莫怪得要言传你是神女了,公孙秦伊,你哥哥的财力,要拿到此些宝贝,也是难上加难啊!
杨行密轻拍桌子,上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与这男人窃窃了稍许时间,道:这两样东西,哪样是无根之运?
我笑笑。
杨行密忽然勾起笑,那眼睛变得更是昏朦朦般,说了一句:杨子,你可有见解?
杨子嘻嘻,道:爹爹检视番,便可定真假,只不过,这无根之运……他眼神飘向我,看得我一阵寒颤,他道:依儿子的见解,这无根之运,既无根,自然无形,更与世间俗物珍宝不同……他忽然笑得婬亵,道:不如,爹爹将她交于儿子教教,或可研习出些道道儿来?
兵士中,意会似的低笑声,起伏。
杨行密沉吟,看了杨子一眼,道:真真胡闹。
杨子拿刀顶住我的脖子道:无根之运在何处?
我恼,脸上仍笑,问:公子是自何处听到这无根之运,纯属无稽。我额上定出冷汗,觉得有些凉湿!那刀口,已割开了我最浅的皮肤,我道:秦伊是个小女子,并非什么神女,只是实在平凡之极,否则,你们要的那什么运的,要多少,秦伊自然乖乖双手奉上,何至于现今将脖子吊在刀口山玩命?
杨行密眯眼。
杨子微微使力,我心一横,痛叫一声,向后跌倒,模了一把脖子,满手的血,我惊恐道:你怎可……对秦伊下毒手!
杨子……杨行密淡淡的说:退下。
杨子看了我一眼,一抹情绪,自眼里闪了过去,收刀,转身走到杨行密身后。
杨行密低沉道:杨子,此次出行,原本要你好生看你朱伯伯如何带领黑云都,莫要再生事端。
杨子低头,恭敬道:是,儿子遵命。
杨行密注视我,许久,慢悠悠道:把吕用之带上来。
两个着黑铠甲的武士拎着一个布袋上,把那布袋往地上一扔,袋口松,自里面滚出一团东西,仔细看去,我欲作呕。
那已不能说是人,脸上焦块血块交叉覆盖,还泛着黄绿脓水,双眼皮耷拉着,毛发凌乱,身上亦是服饰破烂,贴着皮肤处,黑色血迹斑斑。双腕,被什么利器所砍,仍与手臂相连,欲断还连。
他抬起头,双眼滴血,模糊的了那片脓水。
我呆呆的看着吕用之。
杨行密缓缓道:此犯妖言惑众,理当问斩,秦伊小姐,你看何如?
我轻问:大人不是已惩此人,何须秦伊一说?
杨行密道:此犯已招认,秦伊小姐,你看何如?
我看看吕用之,再看杨行密,道:秦伊不懂,还请大人明示。
他牢牢注视我,道:小姐曾被此犯劫去,自然晓得其中缘故。
我叹气。
地上的吕用之蠕动了一下,忽而发出冷笑,幽幽道:杨老头好不狡猾,你以为你能得她手中的无根之运?
杨行密冷冷的,勾起嘴角。
杨子上前,飞脚就踢在他那溃烂流脓,血污相覆的脸上,笑道:无根之运也是你说的么,怎生你就没有到手?
我全身一阵颤,与杨子的视线相交,他嘴角泛着切切冷笑,在那年轻脸上,却阳光万分,我又是一阵颤,我模模自己的脸,道:他已是阶下囚,虐囚之事,非你等尊贵之人可做吧?
杨子转脸,明媚笑意,道:秦伊小姐有所不知,我乃孤儿,是父亲大人不嫌我身世单薄,收了我做儿子,秦伊小姐口中的尊贵之人,自然是不会做这等事,况且……他笑笑,脚下使劲踩在了吕用之的未断手腕关节上,吕用之全身剧烈颤抖,嘴里咯咯的喷出血沫。
我转开眼。
杨子。杨行密轻唤。
杨子哈哈笑,道:儿子晓得。
吕用之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你们,不得……好死!
杨子道:输赢乃兵家常事,你这一介匹夫,懂得么?
许久没有声音,我看向吕用之,却见吕用之双眼盯着我,血水自眼里冒出来,嘴里咯咯咯吐出大量红黄相间的液体。
我捂嘴。
他盯着我,充满血丝,忽然道:我不服!
杨行密道:拖下去,就地伏法。
武士上,用袋装好,拖了下去。
静默。
一兵士上,小声道:大人,都长回来了。
杨行密点头。
围在周围的兵士让开一条道,一男子自外进。
他身披黑色披风,满脸胡子,凶悍万分,束发,着一件丝制虎纹外卦,腰间别着一挂黑色单刀,正是那个朱延寿。
他单膝跪,道:末将朱延寿拜见大人。
杨行密道:都长不必多礼,此行能擒获吕贼,多亏了都长。更何况,还请回了公孙秦伊。
朱延寿起,道:请回公孙秦伊事出偶然,不过,倒是因了公孙秦伊才寻获吕贼。他眼神一转,看到我,又转向杨行密,道:五万精兵已到江北。
杨行密垂眼,喝酒。
杨子问:将军有几分把握?
朱延寿冷冷一笑,道:八成。
杨子又问:还有两成呢?
朱延寿看了我一眼,道:我派的探子来报,城中兵将不足两万。不过,不知何故,盐帮各分堂人手皆具在城内,另外,还有闲散武林人士。
杨行密轻言:乌合之众尔,两成怕是估多了,依我看,九成胜算。
杨子笑:若是算上我们手上还有这位神女,这胜算……
朱延寿皱眉。
杨行密见他表情,问:依都长之见,此算可有不妥?
朱延寿傲慢之情满溢,道:一介女子,老什子神女,不过是村言村语,吕用之虽说她手中有无根之云,怕是诳语尔。
杨行密凝视我,不语。
我回视他。
杨子道:倒是可以绑了她去城下,要钱镠降了我们。
朱延寿道:怕是没什么用。
杨子嘿嘿笑,道:朱伯伯有所不知,据侄子的探子来报,公孙秦伊与钱镠交好,惹芙蓉夫人醋意大发,可见这女子,就算不是神女,就算无根之运,嘿嘿……只要兵临城下,围了杭州城,看他还怎生地,就……
杨行密眯眼,拈须,道:你若交出无根之运……保你平安。
我看着他们,听到杨行密这句话,忽然明白,他们应是在讹我交出无根之运。可笑的是,他们不知的是,我自己连什么才是无根之运都不知晓,又怎么拿得出来?我微笑道:要无根之运可以,这也要看,你们是要攻城,还是不攻城。
我看着他们,听到杨行密这句话,忽然明白,他们应是在讹我交出无根之运。可笑的是,他们不知的是,我自己连什么才是无根之运都不知晓,又怎么拿得出来?我微笑道:要无根之运可以,这也要看,你们是要攻城,还是不攻城。
朱延寿傲慢的说:这等军机要事,怎可轻易高至于你这个妇道人家。
我勾勾嘴,道:这般也好,那请各位爱攻城便攻,不攻城也罢,我这妇道人家也不说什么了。
杨行密呵呵而笑,道:无根之运交于我,你便是我杨行密的恩人,我手下的事儿,你要知多少便知道多少。
我嗤,笑:大人蒙我来着,这军中大事,自然是不能与我这等人知晓的,即使拿了无根之运,大人不杀了我已是万幸,不敢想着大人的军中机要。
杨子轻轻哼了声。
杨行密道:自然不会蒙你,大丈夫,一言出,驷马难追。
我笑,道:好!大人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把无根之运交于你。
杨行密凝视我,许久。
朱延寿道:大人!
杨行密淡淡的问:是何事,请讲。
我深吸一口气,作咬牙切齿状,道:夜攻杭州府,活捉戴芙蓉。
我此言出,全场瞬时沉默。
几秒钟后,清脆的击掌声。
杨子面上带笑,道:父亲,秦伊这话说得与咱们不谋而合,何不就应了她?
朱延寿狐疑的说:大人,此事……
杨行密眼睛半合,眼光扫到我脸上,道:你不怕钱镠知你这话,灭你家族上下众人?
我抬起脸,轻慢的表情,嘻笑:婆留对我情深意重,奈何那戴氏欺人太甚,婆留念及与戴氏结发之义,暂不能与我结百年之好,若她死了,我与婆留才好效双飞之好。
杨子忽然道:我助你杀了那戴泼妇。
我看着他,他神情认真严肃,眼神射出一股肃杀之气。我忽然后悔自己适才说的那些话语。
杨子击胸道:你放心,活捉不如活杀,快意恩仇才好!
我低头,道:大人还未答应。
杨行密沉吟,道:喏。
杨子笑,道:还不快谢我父应了你的事儿。不过,你须先拿出无根之运。
我笑:活捉戴氏至我眼前,我交出无根之运,这般,你我都不吃亏,大人是将帅之才,自然会予我公道。
杨行密沉默,似在思量。
我心忐忑。
杨行密缓缓道:此样可行,喏。
我大喜,笑:谢大人成全,来日定与婆留谢大人这份人情。我俯身,叩。
朱延寿忽然转眼,瞪着我,道:大人答应你,我还未答应。
我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问:都长还有话要说???
他目光复杂,眼眸黑深,慢慢的说:无根之运究竟是何许物什?
我愣了一下,道:问这做什么,到了时辰,我拿出来你便自然知晓了。
他继续问:究竟是何物?何不拿出来给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我笑起来,说:秦伊是小女子,仲尼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秦伊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都长又奈若何?
他道:你怕……
我点头,道:望大人,都长见谅,小女子身处此境,不得不为之。
杨行密鼓掌,道:好一个不得不为之,秦伊小姐端的是名不虚传。今日在此约定,攻城捉戴氏后,我拿戴氏与你换无根之运。来,今日,你我割血为誓。
割血为誓?
朱延寿冷冷的说:大人未免太抬举这小女子。
杨行密丝毫没有生气朱延寿的话语,道:无妨,秦伊堪比男儿,与她割血为誓,也不为过。来人,取碗来。
小卒上,奉上一绿釉调唐三彩瓷碗,倒上了水,摆在长案上,又递上一把匕首。
他拿起匕首,掳起袖子,往手臂上割了一道血口子,握拳,血流出,蜿蜒顺着手臂流下,滴入了瓷碗,他缓缓道:今与秦伊小姐割血为誓,他日,如若违誓,血尽而亡。
他把匕首递给小卒,小卒跑至我面前,奉上带着血的匕首。我接过匕首,慢吞吞自地上爬起来,匕首虽小,在手却沉,我面无表情的站起,环顾了一周。
朱延寿表情凝重,杨子倒是带着一丝笑,吊儿郎当的,有些邪笑的味道,与祝天翔的邪笑劲儿像得紧,那刹,我心微微一沉,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我怔怔的看着他。
秦伊小姐请。杨行密道。
我回神,握紧手中的匕首,走到长案前,那瓷碗里,一缕血正缓缓在水中化开丝丝红线。
杨行密牢牢盯着我,道:请。
我没有掳起袖子,举起匕首往左手心狠狠划了下去,血瞬时透过断了的皮肤口子涌了出来。我把手伸进了水中。冬日的水,冰冷。我咬唇,狠狠搅了搅。
抬起头,我对着离我最近的杨行密笑。他已有些愣,我知我的举动已把他们弄懵。我缓缓,轻声的说:血水交融,誓约不可违,若违约,有如此碗。
我手自水中出,我拿起瓷碗,手起碗落,听得瓷碗碎裂的声音,我并无低头,只是与杨行密相视。
他眯眼,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瞬时消失。
我朗声道:今日与杨大人割血为誓,他日如违今日之誓,就如此碗。
杨行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他击掌,大声道:来人,上酒菜。
一小列兵上来,在杨行密左右两向铺开三张软席,左一右二,上置三张比杨行密在用的长案略小的案子。
杨行密示意我,道:秦伊小姐,请。
杨子上前,指着杨行密右手的长案,道:坐!
我不推辞,走到那张案后,坐。
朱延寿坐我对座,而杨子坐在我身侧的长案旁。
几个小卒上来摆了大盆的菜肉瓜果,以及酒鼎。
杨行密举杯:来。喝酒。今日能捉得吕贼,朱都长功不可没。敬都长。
朱延寿起身,道:谢大人。举杯,一仰而尽。
杨行密对朱延寿说:待我们的人过了江,你就带少许兵将快马前去接应,自杭州府东南攻城。杨子带兵此处攻城。他嘿嘿笑,拈须:我倒要看看钱镠如何应付。
朱延寿亦笑,道:待我们进了城,钱镠小儿怕是仍在梦中。
杨行密道:不可小看此人。刘汉宏便是折在他手里,若无他,董昌哪里坐得稳越州。
朱延寿点头。
杨行密看着我,道:虽能叫你如愿,只怕你的情郎要受些累。
我毫不在意的笑,道:这个自然,秦伊晓得,大人要如何,便去做,如若必要,拿秦伊做人质,逼其开城门,亦可。
杨子问:你有把握?
我挑眉,问:把握?怎讲?
杨子注视我道:迫钱镠开城门降我父。
我摇头,道:兵家之争,若为黎明苍生着想,这仗,自然是能免则免,若能智取,又有何不可?
朱延寿冷眼看我,道:怎么智取?
我看着他,道:你们要的是杭州府么?
他们都不说话,看着我。
朱延寿道:要亦如何,不要亦如何?
我说:没什么如何,你们在此烧山寻吕用之,这么大的动静,钱镠如何不知,更呈论那五万精兵在江北严阵。
他们注视我。
朱延寿傲慢的说:我们要的自然是杭州府。
我继续道:适才你们说,城中兵将不足,要攻城确是个好时机,只是,这城中为何兵将不足?秦伊我是不知为何,而你们是晓得的,这城中的兵将去了何处?各位都是久经沙场,又怎么不知若要攻城,定然是要攻其不备,这数日烧山搜山,兵营扎在此处,岂不是已告知钱镠你们在此?钱镠难不成会不防备你们攻城?他不会调集兵马围在你们之外?你们难不成不曾想过?
他们都不说话。
我叹气,道:你们要的不是杭州府。
杨行密道:我们要的是何?
我看着在场众人,他们眼神中显现出惊讶,唯有杨行密,杨子,朱延寿不动声色。我慢慢的说:你们打着的主意不过四个字——围魏救赵。
鸦雀无声。
杨行密微微一笑:女中诸葛,秦伊小姐,钱镠如若有你般女眷,杭州府岂能压得住他?嗬嗬,可惜啊,可惜……
我心一凛,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言多必失。他这语气,不善!
他看着我,道:杭州府,我们自然是要的,只看时机与我否。
我笑笑,道:杭州府再好,怎及得上大人要救的城池?
杨行密哈哈笑,道:秦伊小姐不如投奔了我,断然不会委屈你。
我看着他,这个老谋深算的杨行密,哪句话是笑话,哪句是威胁,只在谈笑间,匆匆掠过,容不得人思考,如此看来,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先前又对我做了三日之试,无论如何,要逃出这个人的手掌心,已不能靠运气,我亦不能指望谁会忽然从天而降,将我救走,来此世界后,几番被掠被劫,说穿了,是我自己不好,就算公孙再是爱护我,怎么敌得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和我自己无为思想作祟。
我叹了口气,再无为下去,恐怕是一辈子就在此个世界生老病死,我抬眼,看向杨行密,笑:大人又说笑了,我一个女子,又非男儿,这投奔之言,从何说起?
朱延寿道:你委身我们大人,可好?
我笑,嘴角僵硬,这该死的朱延寿,是个难搞之人!我道:大人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环肥燕瘦看尽满眼,秦伊这等姿色……恐怕……
杨行密拈须,深思的看着我,慢慢的笑:你配我儿,倒是良缘,那钱镠小儿,家有悍妻,你不如就嫁与我儿。
他看向杨子。
我道:秦伊倒是想,可惜的是,已与大人割血为誓,这誓约……
杨行密哈哈笑,道:秦伊小姐认真了,我杨行密自然不会违约,你大可放心,适才是与你说笑,不须得放在心上。
我注视他,那神情,迫得我心惊胆战,无论是委身与他还是杨子,我都还不如死了算了,他此刻说说是玩笑话,那下一刻呢?
那句“女中诸葛,秦伊小姐,钱镠如若有你般女眷,杭州府岂能压得住他?嗬嗬,可惜啊,可惜……”我是记得的,杨行密我是不知他平素为人,但是,光看他对待吕用之的态度,我就知道,他那句话,绝不是玩笑,若我无法月兑身,那我的下场,估计,也与吕用之无二,唯一可叹,一时半会,他还不会动我,这无根之运还未到手时,我还起码,有这个条件在手,可是,万一,我看着杨行密,额上不禁冷汗淋淋~~
我擦拭额上的汗,道:小女子见不得世面,被大人说笑话说得这心儿就似上山入谷,又惊又喜。
杨子忽然邪笑,瞅着我,并不说话。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说话,他的眼光冷了下去。
朱延寿道:大人,渡江之机,今夜二更时为佳,我这就下去带兵马接应。
杨行密深思的看着我。
我不语,眼神游弋到周围兵士的身上。
朱延寿喝酒,直视我,眼神锐利,嘴角勾起,道:大人不如让杨子带了秦伊小姐一道兵临杭州府,看看钱镠小儿如何与我们周旋?
我低下头,惊慌的说:秦伊胆小,不敢看两军队对战。
朱延寿大笑,道:你这女子,忒得狡猾,你若胆小,焉有你与大人的割血为誓?莫要扭捏,与杨子一道,夜袭杭州府。
我看着他。
他又道:莫非你不愿亲眼见那泼妇被擒?
我叹气,道:要做了那戴氏,是秦伊的意愿,只是……要亲眼……
杨子道:快意恩仇,才叫快活,秦伊,秦伊,与我同去。
我看杨子,只得说:那……秦伊恭敬不如从命,只怕会拖累你们攻城。
杨子邪邪一笑,那神情,活月兑月兑的似那祝天翔,我叹气。他道:这个你无须担心,如若连你这个小女子都要碍了我的手脚,黑云都的颜面何存?
我垂眼,道:那甚好。
杨子举杯,道:这酒,敬我父,今夜一战,誓在必得!
杨行密眼微闭,颔首,举杯,轻描淡写的说:马到成功时,再大宴宾客,但凡今夜立功者,赏黄金百两,扬州府内良田吉屋。
朱延寿起,大声对兵士喝:听见大人说的否?
兵士群声道:是!欢声雷动,个个摩拳擦掌。
我在那片欢呼声中,心头忐忑,眼神与朱延寿相交,他似笑非笑,对着我,举杯,一样而尽,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
我仰起脸,笑,心想:鹿死谁手,且看今夜一战。我秦伊,自今夜,绝不再靠天吃饭,靠运气随波逐流,既然已到今日这般田地,我是来自未来的人,好歹总比他们多壹千年的经验,教训,和智慧,我不信,我斗不了这些凶悍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