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算是终于发觉偷听可耻了,我翻翻白眼,准备走过去,却看见另一道身影从花厅走来,然后那个男人便协同那道身影一同离开了。
无语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即使那个刚刚才被拒绝的不知名的女人还在低声饮泣,我也只是事不关己地走开。
已经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有瓜葛,因为我会在预定的时间里,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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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拉着江年川去参加一个佛坛的祭祀,其实江夏两家都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但因为听同学们一直说这场祭祀很有看点,就忍不住一放学就扯着江年川往这里赶。
场面很宏大,近百名僧人披袍赤脚,手捻佛珠,形成三三环形,诵经声源源不绝,佛坛下方站立了很多人,却竟然很安静。
我咋咋呼呼地瞎嚷嚷着:
“诶呀,快点啊,都看不见了……”
被江年川轻轻一揽,就自觉地住了嘴。
真的太安静了,明明有那么多人,放眼望去,甚至只能看见僧人们不断游走的身形在视线里影影绰绰。
离得近的一些人,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神情,虔诚而神圣。
其实这场祭祀,并没有太多环节,那些僧人只是在诵经,长串的诵经声,没听懂究竟在念些什么,但语音平缓,心念诚,心念恒,心念真。
那一刻,无关信仰和身份,就是觉得安静点,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刚才和老千她们视频时,姑娘们依旧照常插科打诨,直到下线前,梦汐感慨地说了一句:
“阿锦,你变安静了。”
下线,关电脑,房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白律。
他的表情很复杂,细长的眼里神色变了又变,才突然全身倚靠在门板上,懒懒地牵动嘴角:
“跟我去一个地方。”
从那次宴会之后,容家似乎已经正式完成了将“容羽”介绍给他们那个圈子的全部工作,这几天也很少需要我去参加有的没的聚会了,只是,这只还在身边游荡的,像是也收敛了一些,不再动不动就突然亲昵靠近,而是总是以一种复杂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有时候只是不说话,有时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和老千她们胡闹。
江年川,三个字,极少在周边被提及了。
包括已经知道情况的老千她们,也尽量在每一次的话题中往最安全的方向牵引。
在心间微微一叹,不是不想他,而是慢慢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这样一来,一旦重新触模到他清冷的气息,会收获双倍的喜悦。
白律直起身向我走来,嘴角噙着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继续说道:
“你一定会很感激我的。”
我只是从椅子上站起,从腕间褪下一根黑色皮筋,随手将及肩的半长头发揽起扎在脑后,没有理会柱在身前不挪步的人,直接绕过他往门外走去,来这个地方有些日子了,倒是一直没有好好逛逛。
身后是他魅惑的嗓音,带点挑衅,带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夏锦,你在怕我?”
(2)
怕么?
这个男人的出现,就将江年川带离了我身边,他在我身边阴魂不散,时刻提醒着我,我近乎尴尬的身份和地位,所以,我是在怕他么?
无所谓了,就算是真的怕又怎样呢,这个人,总有一天,我可以干净地摆月兑掉的。
脚步只是略停顿了下,我继续网门外走,却在门边彻底停了下来。
“即使,”似有似无的笑声,有点说不清的无可奈何,“我爱上你,你也可以这样无视我么?”
“不需要,”我转过身,定定地看进那双细长的眼眸深处,心下一狠,一字一句地吐出,“你的爱,我不需要。”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这个人,莫名其妙地以一种谴责的态度接近我,他像是刻意以一种挑衅的姿态看我在挣扎,却又没有做绝,只是这样看着,看着江年川离开我,看着我陷进容家,看着我即将在两个星期后和他订婚,这个人竟是,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来爱我?
不管是不是残忍了些,总之,这样的爱,我一点儿也不需要。
经常会想,埋葬在华丽背后的悲伤,其实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不屑的所谓青春疼痛,但一旦遇上了,却由衷觉得一个人无论经历多少起落合聚,心里总有一个角落会深藏着一股化不开的浓厚悲伤。
这不是无病申吟,而是,成长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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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张不算精致的巴掌大的脸,眼睛很大很漂亮,却终于不再澈亮天真了,眼底的记忆,让它没有权利装纯洁无知。
管家袁叔一直跟在我身后,深怕我会一个转身就突然逃离这个庄园似的,有点好笑,他们其实也并不是很有必要担心的,毕竟我这个身体里还埋着不定时炸弹的人,究竟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国家,陌生到连空气都是无法呼吸习惯的,我到底,又能去哪里呢?
只是我太安静,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打算牢牢守着。
大厅里的这面镜子简直大得离谱,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将这么大的一面镜子放在这里,别告诉我是唠什子的正衣冠,实在是笑点了。
久居海外的容家,声名不能说小了,想到悠然查出来的资料,这个容家在25年前其实还是一个黑道家族,这些年能漂白干净,用了什么手段,我提不起兴趣,我关心的是,他们究竟是如何让我的眼睛好起来。
轻呼一口气,镜面立刻起了一层薄雾。
伸出手指,轻轻地写着字。
“江年川,”我一面将脑袋凑近玻璃窗哈气,一面漫不经心地叫着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某人。
记忆里,这个人一直都那么喜欢看书,于是经常让学中文出身的我萌生一种被极大鄙视了的惆怅感。
“唔,什么?”清冷的嗓音十分敷衍。
“呐,你猜我在写什么字?”
我承认,确实是自己无聊了,彼时,我和他都还在上学,正值周末,天很冷,懒得很,不想出门,就跑到江年川房间骚扰他,结果这厮完全没有打算理会我的意思,一直在看一本厚得要死的原文书,于是无聊到发霉的我才会想出这个无聊游戏。
把玻璃哈出一层薄雾,再用手指在上面写字。
有窸窣的翻页声,但就是没有得到这人的回答,愤怒之下,提指一写:
江年川你个混蛋!
身后有轻笑声传来:
“阿锦,你写的时候,其实可以不念出来的。”
“啊咧?”
“真笨啊。”
……
手指触及冰凉的镜面,一笔一划慢慢成型:
“江年川你个混蛋……”
“呵,骂人的话写出来就好,其实可以不念出来的。”清冷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地夹带着些许笑意。
我看见自己苍白的细长手指在镜面上缓缓收紧,骨节泛白,呼吸轻轻一顿,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扬眸,镜中多了一个男人。
修长的身形,带笑的黑眸。
心在跌宕的一瞬后又归于平静,我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是你。”
是那个某个夜晚在花园里说话的男人,竟原来,也是这容家的宾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