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只是笑,极淡的笑意在那双像极了某人的幽深黑眸里萦绕,下意识得别过眼神,我只是礼貌地冲他颔首,便准备去外面走走。
“不打算聊聊?”声音,也是该死地相似,语气淡淡,我几乎可以立刻描绘出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在心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所及是延伸至后院的精致小道,无声地摇摇头,这个人,只是像他而已,并不是他,多加接触只会徒增麻烦。
正待离开大厅,就见容家当家,也就是我所谓的“舅舅”,是叫容博城吧,正惊喜地从外面大步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帮子的人,而白律正闲适地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呵,真热闹。
瞥见跟着我身边的袁叔有些局促不安的神色,我无所谓地一扯唇角,继续无视这些人,往后院走去。
没记错的话,那里也种着很多羽衣甘蓝,应该会很漂亮的吧。
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非常安静了,往日闹腾到不行的性子收敛了很多,只是那又怎样呢,至少我还是我,虽然被某人这么毫不留恋地以他认为最好的保护方式丢在这个地方,每天看着一群陌生的人或诚惶诚恐,或心思复杂,或满含愧疚在面前晃荡,让我很有拍人的冲动,但终究是没有意义了。
我给那个人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再过7天,就正式满50天了,我和他之间跨过5年的长沟,就用着50天来过滤那沉淀的泥沙。
7天过后,无论是否还有机会借助容家的力量完全恢复健康,我都会离开这个地方。
去找他。
曾经是他找回了我,现在,换我来找他。
容博城像是刚得知这个男人的到来而风尘仆仆特地从公司回来的,瘦削的脸上有着受宠若惊的谦卑。
有些讶异,这个和那个人有点像的男人,究竟是多大来头?
一群人在主人家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上楼去,估计是进书房商量事情去了。
无所谓地一扯唇角,眼神和楼梯口的白律对上,他看起来像是在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这个人和我本就不该有什么牵扯,不搭理算是最好的态度了。
即使,三天后,我即将成为这个人的未婚妻。
容家以嫁女儿的形式将我指给了白律,只是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利益往来,本就多说无益,逃离是唯一的选择。
转身,继续未完的闲逛,同时,也是路径的打探。
不是没想过提早就开始这样的计划,只是,一面想着江年川的突然出现,一面也考虑到有些人该麻痹的就该做出不会反抗的姿态给他们看,包括容家上下,包括白律。
正如我在这里悼念某段光阴,另一个自己终于开始逐渐淡然,不是不想回忆,而是深陷回忆只会让我觉得更加疲惫。
那个人,从来只是霸道地想改掉我的别扭性子,却其实并不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只要有他在地方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找到他,就会恢复我自己的模样。
(2)
一开始想过的结局,并不打算有太多的挣扎,只是当一种超乎意料的悲伤席卷而来。竟已经无法坦然面对最初预定的心境。
我很乐观,我不忧伤。
但终究在各种繁芜的细碎别离中,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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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花园里逛着,袁叔像是觉得我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在不远处看了几分钟又回身忙自己的事情了。
初春而已,花草也一并地开得萌萌苒苒,想象中的羽衣甘蓝却并没有,倒是有些遗憾,正四处一边打量一边细细地计算围墙的高度。
初中有段时间是处于叛逆期,经常逃课迟到,江年川却并没有刻意地制止,只是每次会在围墙下看着我别别扭扭地翻墙,似笑非笑。
最窘迫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翻墙,是初二的一个初夏,那个时候甚至已经记不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和江年川吵架,似乎吵得还挺凶,以至于隔天还一直窝在被窝里不肯和他一起去上学,然后很顺利地睡过了头。
直到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平时翻的围墙外,才发觉肚子疼得厉害,但实在是顾不上了,因为第一节课是要查堂的,虽然是经常迟到,但也极少被记名字,毕竟那是要全校通报的,现在向来倒是有些好笑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小女生特点的,至少还知道要面子。
虽然在江年川的描述里,我这个一不会女红,而不会烹饪,三不会温声细语,四不会耐心细致的姑娘实在是个有违性别的存在。
已经拥有颇显熟练的爬墙技术且很是灵活的身子,终于在坐到墙上时,僵住了,不是因为墙下一如既往地坐着那个干净的少年,不是因为他嘴角依然似笑非笑的弧度,而是因为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湿嗒嗒凉意。
那是第一次来例假。
极度尴尬加窘迫。
江年川缓缓起身,已经海拔不低的修挺身材使他只需微微仰头,就可以捕捉到我局促不安的神情。
“所以,”他轻轻地笑开,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晨光打在他年轻干净的脸上,让我有些微的恍惚,他说,“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欣赏风景?”
他好听的声音刚落下,我本就疼地直发抖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竟就那样当着江年川的面,安静地,晕倒了。
这之后有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是羞于和他见面的,开始乖乖地上下学,也尽量避免和江年川逢上,虽然实在是好奇我晕倒之后他是如何把我送到医务室,并且波澜不惊。
忍不住真的轻轻笑出声来,略显空旷的花园里,有自己清亮的笑声在回荡,远处有几个正在修剪枝苗的佣人也忍不住跟着我笑起来。
在凉藤编成的摇椅上坐下,微仰头,便可以看见澄蓝的天空,心情变得安静起来,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一句话,我一定会……
“是发呆还是发傻?”
心间微微一颤,这句话……
不可否认,我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