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懂事起,来自于夏家人的关怀其实已经足够,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有疼我的哥哥,有一直伴在身边的江年川。
只是当知道血缘关系全无的时候,混杂这各种情绪的怆然忧伤几近让我窒息,却仅仅是因为我的生身父母,他们竟然是选择抛弃我的。
而这个与我真正有着血缘关系的舅舅说出这样一段故事来时,所有的压抑和复杂酸涩,终究开始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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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博城像是陷入了极深的回忆,略显沧桑的方正脸上有着怀念和悔恨。
我放下笔,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看定这个人的侧脸,他是我血缘上的舅舅,是我母亲的弟弟,是我的,亲人。
亲人啊,在我的生命中隐遁了20多年的亲人。
“你的母亲,”他开口说话,声音温和慈祥,“是个美好的女人。”
我安静地听着,视线凝在他的脸上,想努力探寻他和她是否相像。
忽然忆起,我并未见过她的模样,又怎么去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呢。
“她很聪明,个性极好,”话音一顿,他终于看向我,眼眸里有细微的潋滟轻闪,“我们都很爱她。”
下意识地蹙眉,我们?
容博城开始苦笑,脸上有掩也掩不住的苦涩,我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正准备出声打断,他却继续道:
“你猜到了是不是?小羽,你和她一样聪明,没错,我啊,爱上了自己的亲姐姐。”
心神在惊愕的一瞬后,又缓缓恢复平静,别人的故事而已,本就无需惊讶。
既然阻止不了,就只好继续保持端坐的姿势,听他的陈述:
“那个时候,简直是魔障了,我爱她,她却只是温柔地一遍接一遍地向我解释,我是她弟弟,亲生弟弟。”
轻轻叹息,虽然不苟同,但爱情本无罪,只是并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父亲呢?”直到说出这个名词,才发觉其实并不难接受,某对夫妻赐我骨血,一声父亲和母亲本就无可厚非。
容博城并未回答我,他仿佛已经在回忆的深水里起伏沉湎,口中依旧是有些凌乱的话语:
“她太美好,我连强占都显得罪恶,所以只能逼自己结婚,生子,虽然当时家里的规矩是必须长幼有序,只有姐姐嫁出去,我才可以娶妻,但我怎么会允许?!我怎么会允许她嫁人?!”他的语气开始激烈而混乱。
我隐隐有不详的感知,这个所谓的舅舅,一定做过什么,一定做过什么不该做的。
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是我之前定的闹钟,恰好是午后2点,是我午睡的时间。
容博城也一并停止了说话,有些浑浊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握在手里的手机,直到恢复几丝清明神色,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老沉模样。
就像刚才那个讲述故事,身陷回忆异常激动却不自知的他,只是我的错觉。
他伸手拍拍我的脸颊,在我反射性地躲避时,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又极慢地收了回去。
空气中像是还带着他语调清晰的问句:
“我怎么会允许她嫁人?!”
可是,她还是嫁了不是么,所以期间的故事,是要等我在他面前和白律订婚,才可以说吗?
习惯性地伸手抚额,我听见自己极淡然地说了一句:
“我不是我母亲,您没必要逼自己来补偿我。”
还在国内的时候,有一次和某三个女人去采茶区采摘茶叶。
雨后的朦胧春日,四个人在老茶农的带领下穿梭在大片的的茶林里,浓绿,青绿,淡绿,成片的绿意,有极清爽的茶叶清香传入鼻尖,顿时让人觉得有种置身海天云外的舒透感。
那次感觉算是很特殊的,就连最管不住嘴的老千也异常恬静。
那几乎是一个可以选择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理会,不去纠缠的世界,尽管只有短短的一个半日,但自然绿意沁满心脾的瞬间,萌生的本就是最无邪的心境吧。
(2)
这个似乎很是特殊的日子,我在满堂的宾客中看见了江年川,应该是叫左司,瑞士华人集团的领头人。
不是没设想过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投资家身份,就像那次可欣一时说漏的一些话,他的背景确实不单纯,至于究竟是有多少黑多少白,不重要。
我微微探身扶住用粉色花束装扮成的雕栏,眼神在下方热闹的人群中逡巡,一点点的躁动全都在江年川熟悉的清冷眼神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来了,便会带我离去。
我从未怀疑。
倒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订婚仪式,女方的人要在高高的楼上,隔着雕栏,与男方的人讲话,内容有互相祝福和交代的,有随意玩笑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青楼的姑娘在招客。
颇有几分“满楼红袖招”的意趣。
被自己奇怪的思维逗笑,我忍不住抿嘴轻笑,却在接收到正下方的某道视线时,敛住了笑意。
白律,今天的男主角。
突然想起,白律似乎还是一个歌手,第一次见他也是他正在唱歌的时候,而且,他认识江年川。
但有太多东西,其实和我关系不大,江年川既然打算不说,我也没太多力气去纠结,就像我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心境,可以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理会不去纠缠,本身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优待。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白律竟然一改这个奇怪的风俗,从楼下走上来。
他走得很沉稳,细长的眼眸里波光微粼,有淡淡的我看不透的情绪在眼底起伏。
“夏锦,”魅惑的嗓音,本就卖相不错的五官有种压抑的沉默,“你今天很漂亮。”
就这样?我有些诧异他的平静,按照我之前的表现,我以为他会来个霸王硬上弓,准备直接掳人去白家,而不是那么乖顺地准备接受这种有些好笑的仪式。
“白律公子,”我整了整腰间的佩带,这东西真累赘。“我不觉得你特意上来是为了夸奖我。”
抬眼,直视他细长的眼眸,我轻轻地笑开:
“你要容家将我嫁给你,总得经过我的同意吧?”
没理会他有些异样的神色,我走上前,凑近这张其实并未真正讨厌过的脸,认真地说道:
“白律,放手吧,我不是你姐姐,就像我不是我母亲一样。”
不要把我当傻子,白律看我的眼神,分明是透过我看另一个灵魂,就像容博城会通过我寻找他的爱人,我的母亲的影子一样。
他们的故事繁芜,我只要一份简单的感情,来自楼下那个男人的简单感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