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伦能诗会文,出口成章,又是西禅寺方丈的得意弟子,超级大红人,当然也有人不服气。西关的街上,一些游手好闲之辈,发现小伦挑着菜担,手里还拿着书本,口中念念有词,很是看不顺眼。他们三五成群,追笑戏侮,嘲弄讪骂。小伦学会了忍,一般不与计较。但碰到有人恶作剧,以俗语巧对故意讽刺挖苦他,他就以牙还牙,反唇相讥,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尴尬无地,任何人休想占他半点便宜。
在广州街头这个“江湖”中,小伦的诗歌才干和应对机巧得到了“实战”考验。
也有人慕名而来,专来挑战,想找小伦难堪,小伦不得不回应,维护自己的尊严。
西关有个不务正业的秀才,叫包藏攀,自恃才高,听说有个卖菜的小伦能作诗,就主动找他比试一番。包秀才斜着小眼睛,酸味十足地说:“臭小子,你我当场对句,以分高低!”
小伦一看来人气势汹汹,非比不可,不甘示弱地说:“悉听尊便!”
包秀才居高临下地说:“先对数字句,看你反应如何:“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小伦说:“这有何难!”马上对曰:“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对完补了一句:“乡村童谣也值得卖弄!”
包秀才又起:“好,我们对拆句:“山风岚自起,日月明朝昏。”
小伦对曰:“古木枯已死,石皮破乃坚。”
包秀才指着西关大屋说:“尸至为屋,森字三木,木、木、木,你说能盖多少屋?”
小伦指着正在吃草的牛对曰:“豆页为头(頭),犇字三牛,牛、牛、牛,你算赶来多少头?”
包秀才见这个“卖菜仔”确实反应快,难不倒,悻悻地走了。
小伦在街头江湖靠头脑机敏、应对自如,多次在吟对联的对抗中取胜,名气越来越大。
小伦好运动,一日,邀请阿强等几个邻居家的孩子在街口小广场踢鞠蹴(足球)。踢得高兴时,小伦使了个鸳鸯拐,想把球踢到阿强头顶,叫阿强跳高接住。不料用力过猛,把球踢进了一座花园的围墙内。阿强高叫一声:“糟糕!球又没有了!”原来这座花园是总督两广、军务镇守使(简称两广总督)秦紘将军的府内花园。
堂堂一座将军府,戒备森严,平民百姓,谁能进去?莫说踢了个球进去,就是踢了块金砖进去,也休想取回。阿强当场翻脸,哭叫道:“这球是我借来的,叫我怎样赔给人家?”小伦临事不乱,劝慰道:“别急,我进去捡回就是了。”阿强说:“谈何容易!上次我就曾试过一回,不但不给进去捡球,卫兵还掴了我几巴掌。”小伦笑着说:“如果我捡不回来,便赔你。”说完昂首挺胸,大步走到秦将军府第正门。门口有两个手执铁矛的卫兵把守,威严傲视。小伦上前,很有礼貌地向他们说明来意,“不过小事一桩,只为攞(粤语,拿)球。”不料却遭到卫兵的一顿痛骂:“混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瞎了眼吗?”小伦因决意要捡回那个球,尽量用诚恳态度打动他们,温和地反驳道:“两位兵哥哥,人说举手之劳最容易,现在连手也不用你们举,只让我进去捡回一个球,你们也不肯,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两个卫兵仍冷酷无情,放开喉咙喝道:“谁跟你讲人情,快滚!”恰巧秦紘将军正在厅堂跟友人下棋,听得门口喧哗,便叫家丁去查问。一会儿家丁回报,说是有个叫伦文叙的顽童在门口无理取闹。
秦将军听得“伦文叙”三字,移动棋子的手立时一震。他记得数月前,跟朱巡抚下棋,朱大人向他推荐有个叫伦文叙的小子,师从西禅寺方丈,人虽调皮点,但能吟诗作对,才思过人,传为神童。他当时曾不以为然地说:“什么神童,俺小时候在山东老家也被称为神童哩!”朱英抱着爱才惜才向他推荐,他却不愿召见,后来觉得有失孔孟之乡的雅量,有些后悔。今天不期来到门前,正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高人?秦将军便唤家丁:“召他进来!”
听说有请,小伦大喜,向两个冷酷的卫兵扮了鬼脸,跟着家丁,直入中堂相见。小伦恭恭敬敬,向秦将军深深地行了个大礼。秦紘将军见他衣着虽粗陋,貌也不惊人,但尚懂得礼节。既然是巡抚大人赞赏过的人,也不敢轻视,便起身相迎,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然后叫家丁奉茶。
小伦大大方方坐下,有条不紊地向秦将军说明登门原由。秦将军听完,有意考考小伦,佯作严肃地说:“古人云:勤有功,嬉无益。你一个读书人怎好满街乱窜,到处踢球,岂不荒废学业?”小伦从容答道:“孔子主张对儒生施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敢问将军大人,不知射、御亦算嬉么?”一句反问,问得秦将军哑口无言,暗想这小孩确是不同凡响。但他一向自负,认为自己文武双全,不仅是个舞枪弄刀的赳赳武夫,而且还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子,不信自己的才学连一个小童比不上!便说:“我现在出一联给你,你若能对出,我便把那球送回给你,你若对不出,那就恕我无情,请你空手而回吧!”小伦说:“既然将军有命,请即赐教!”
秦将军也确是个有文才的人,只见他抬头一望,正好看见挂在墙上的《龙吟虎啸图》,随口便念出上联:
“画图中,龙不吟,虎不啸,看见童子,可笑可笑!”
小伦一望棋盘,也灵感一动,紧接着念出下联:
“棋盘内,车无轮,马无辔,喝声将军,莫跳莫跳!”
这下联,不但工整,而且意义深长,神气十足,语带双关,既可作下棋‘催将’解,又可作骂人解。试想堂堂一位将军,亦被他喝叫,可见他多么豪壮勇敢!秦将军羞惭满面,对小伦不禁肃然起敬,命家丁把球送回给他,还亲自赠送一份文房四宝给他,以资鼓励。
俗话说,才高遭人妒。远的不说,西禅寺的和尚里就大有人在,动不动就找茬为难小伦。
小伦在学宫学习,为了能不断提供瓜菜给小伦卖,千慧令各房僧人参加垦荒,扩种了一亩多山地。这可累苦了平时养尊处优的和尚们,南方夏季长,天气炎热,他们拔野草,刨树根,挖碎石,平土地,每天汗流浃背,蚊虫叮咬,足足干了一个月。和尚们吃了不少苦头,他们想起以前小伦调皮捣蛋的前科,更愤愤不平,便想方设法为难小伦。
其中有个和尚叫守野,读过几年书,喜欢玩弄词藻,自恃有才,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了一奇妙上联。他先把这妙联说出来给师兄们对,师兄们一看,个个都说好,不但立意高,合辙押韵,结构也很复杂,一般人难以对上。听到一片赞扬,守野更是自鸣得意,待小伦来取菜时,借故揪住他,要他对对联。小伦将自己的姿态将到最低,说:“师兄啊,我赶着挑菜上街卖,谁有闲心跟你对对子。”守野以为小伦示弱,更加得意忘形,说:“我早料你对答不出,才借口推搪。人说你是神童,我看言过其实!”小伦暗喜,故意说:“如果我能对出,你们怎么样?”守野说:“我愿从你胯下钻过去。”小伦说:“啊,这我不敢当,我怕佛爷知道责罚我,倒不如你替我天天摘菜拣菜,如何?”守野又郑重地提醒说:“老实告诉你,这对子可不同一般,是很严谨的,只要一个字、一个音有差错,也算错的。”小伦笑道:“这个自然,你出上联吧!”守野又说:“如果对不出时,又怎么样呢?”小伦说:“我愿意在你裤胯下钻过去。”守野立时说:“好,一言为定!”
守野便出了这奇妙的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小伦仔细看了一遍,暗自好笑,不假思索地说:“我以为是什么仙对神联,从内容看,一点也不新奇,无非说拿望江楼作比兴,借楼咏江,发思古之情。不过该联上下句语意连贯,巧妙之处就在于成功运用平仄搭配,吟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这类长对子,早在唐朝时期便开始有了,并非什么么新鲜事。当然,这还是个很好的上联,一般人是想不出的。”
要是叫守野自己讲解他出的上联,恐怕不会讲得那么清楚,小伦讲出了道理,也肯定了他的上联,他被说得很舒服,但对小伦能否对出仍有怀疑,竖起两耳静静听着。
小伦接着说:“我对出的下联是: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对得好不好,请师兄多多指教!”
守野听后,与上联仔细比较,完全对仗,也合辙押韵。他彻底服了,拱手道:“工整,工整,小僧甘拜下风,之前多有冒犯,请恕罪!”说完,心悦诚服地替小伦下地摘菜去了。
小伦见守野这样谦虚,心又软了,第二天便不用他摘菜拣菜了。守野都服了,其他的和尚,深知小伦的才智超凡,再不敢为难小伦了。
常言说得好,功夫在诗外。有着很深的诗人情结的千慧,自己的诗人梦想无法实现,于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到了小伦身上。尽管小伦考上了南海学宫,但因仍住在西禅寺,小伦常向汇报师傅“实战”情况,师徒俩总结相关得失,继续在一起研究诗词。
这一段时间,柳先开和区英男感情升温,当然是出双入对,打得火热。但因英男谨慎掩饰性别,他俩仍是男“男”相交,尽管火热,仍未越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