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乌孙的将领在火上烤着不知什么东西,食物的香气随着风就飘了过来。
算起来,自己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胃中的灼痛感,被香气勾引着慢慢升了起来,杜蘅支好帐篷,向着另外一方燃起篝火的地方走过去。
乌孙将领的大快朵颐,肯定没有她的份儿。她看见一位老妇人,坐在火前烘烤着自己,想过去碰碰运气。
篝火是用沙荆燃起来的,沙荆干燥,极易燃,可燃时却冒出滚滚黑烟,升火的老妇人坐在背风的地方,向火里添着枯枝。
“这位婆婆……”她轻声唤了一句。老人没有反映,仍是对着火堆出神。
或许,人家也很讨厌自己吧?不愿意答理她这个南国人。
杜蘅心中忐忑,南国与乌孙近日来多有交锋,两国战士死伤无数,他们都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他们的母亲,应该也像这位老妇人般,白发苍苍,盼儿归来。
她轻叹了口气,用手抵住胃部,站了起来,起身的动作带起尘埃,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人抓紧了裤角,老妇人用手在耳旁比划着,口里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
“婆婆,你听不到么?”杜蘅重又坐回到火边,问出这句来,才觉得自己可笑。可老妇人却像是听懂了般,笑得慈眉善目。
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杜蘅脸上微微一红,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婆婆,你……有没有吃的东西?”她指了指自己的胃,随后又指了指嘴巴。
老妇人看着她的动作,恍然大悟,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从身旁的一个布袋子里翻出一团黄褐色的东西递给她。
这个,可以吃嘛?杜蘅道了谢,将它接了来,经过火烤的面团,已经变得无比坚硬。用力掰下一块。放在嘴里,嚼了许久,嚼得脸颊都酸疼了,才能硬生生的咽下去。
她在宫中虽然过得不好,但也没吃过这种东西,粗糙的食物,把嗓子剐得生疼,老妇人见她被噎得脸都红了,立刻笑着递过水囊。杜蘅连吞了几口清水,总算把那口卡在嗓子里的干粮送下去。
长出了一口气,再一次,不掰那么大块,小块小块细细的嚼,竟然也尝出谷物的清香。
吃完一块,仍觉得胃中还是空落落的,杜蘅不再好意思向老人伸手,没想到老人倒是大方的又从布袋里模出一块面饼给她。
“这个,是你的口粮吧?要是给了我,你怎么办?”她推月兑的不要,老人却执意将面饼塞到她手中。
忽而觉得一阵难过,不为别的,只是想到自己在宫中的时候,上有父皇,左右有皇兄皇姐,却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他们只把她当成一个亡国的妖孽,而此时,离了家乡,这个素昧平生的异国老妇人,却对她无私照顾。
两相比较,怎么能不让人心酸。她拿着面饼,突然就落下泪来。老人沉默的看着她小声的哭起来,叹一口气,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口中喃喃地,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
哭了一会儿,把心里积攒的委屈都倒了出来,人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杜蘅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拭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看我,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哭就哭,吓到婆婆了吧?”
老妇人仍是慈祥地看着她,替她撩开被泪水粘在面颊上的发丝。“婆婆,我没事,我只是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以前在宫里,也曾有位老嬷嬷照顾我,不过后来她年纪大了,生了风寒,我没用,每个月的月钱就那么多,不能给她买好药,后来,她挨不过冬天,就病死了……”
在宫中,死个宫女太监,是极平常的事情。谁也不会记得,有个姓宁的嬷嬷,曾经用桂花粘糖,给她这个囚在冷宫里的九公主,做了那么香甜的果子,谁也不会记得……只有她记得。
她记得每个对她好的人,每个在她生命里消失的,曾经对她好的人。
火烧得极旺,夜风骤起,将它们吹得如同有了生命般,狂舞摇曳。
杜蘅和哑婆婆又坐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人在身后拉扯她的衣裳,她回过头,登时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