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里面摆放着写字台、电脑、沙发、茶几和两个书柜。与办公大楼的其它房子没有多少区别。稍有不同的是,写字台上有一个玻璃制成的音乐盒。那盒子上突出一轮新月,弯弯的月亮上写着“日月相随”,下建一座小屋。一只白鸽落在屋顶,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屋檐下女敕绿的青草。一只淘气的小猴坐在草边,钟晓君饶有兴趣地将那滑稽的右手轻轻一按,屋子里面就流淌出阵阵动听的乐曲。
“小叶,没想到你这里还别有一番情趣。”上任以来,钟晓君还没有到这位年轻女子的办公室来过。
小叶的脸蓦地红了起来,连忙分辨道:“我只是中午下班后才听一听,然后看看书。”
“是吗?”钟晓君笑了。
“对。”她感觉到这位领导的笑声里面包含着批评的意味,又小声地补充说,“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没事,我不是责怪你。”钟晓君亲切地说,脸上带着父爱般的微笑,“其实,上班时工作累了,特别是写文章的人,爬格子爬累了,听听音乐也无可非议。啊,是督查局的人不允许吧?”
叶芸茵这才放下心来。心情轻松了,脸上有如春风吹拂,绽放出两朵带露的桃花:“不,不是,他们也没有说过。”她不想告诉市委书记,督查局的人除了来向领导汇报工作,几乎再也没有来过,何况来检查督促上班时的情况?这里也算是个特区吧,工作上的特区。
“嗯,你这里还有这么多书。”他发现了那两个书柜,“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呀?”
“当然可以。”小叶将一杯绿茶放到钟晓君旁边的茶几上,不好意思地说,“只是,都是些没用的书。”
“是吗?嗯,这里有《复活》、《唐.吉诃德》、《欧也妮.葛朗台》,这是《红楼梦》、《呐喊》都是些名著嘛。还有《子夜》、《骆驼祥子》、《三国演义》”钟晓君转过头来,一对目光从小叶身上扫过,探询地问道,“你是个文学爱好者?”
“算是吧。”年轻的叶芸茵羞涩地笑了,但是,脸上带有一种懊丧的神色,“只是一事无成。”
“是吗?”钟晓君笑了笑,坐到椅子上,“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真的?”小叶惊喜地问。
“带上你的稿件去市报编辑部,最好由市委办公室开张介绍信,说你是市委的秘书。这样,你的大作就一定能发表了。”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也可以给你打个招呼。”
象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样,小叶的脸耷拉下来,但又不便发作。她沉默了一会,觉得这样下去有失礼貌,于是客气地对市委书记说:“谢谢。我用的是笔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钟晓君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你不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看着小叶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说起来,我那时也是个文学青年,一心想当作家。从高中时代起向报刊投稿,一直到现在。写过诗歌、散文、小说。特别是小说,有短篇、中篇,甚至长篇。”他喝了一口茶,接着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发表了多少作品?”年轻的女秘书一下子来了兴趣。
“惭愧呀。”他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睛暗淡起来,“除了有几块豆腐干似的短文见诸于报刊外,其余一无所获。”
“你的一些报告和理论文章我在省报见过。他们为什么不发你的文学作品?”小叶望着他,一脸的迷惑。
“为什么?同你一样。”
“文学作品投稿时用的笔名?”
“唉,是的。”
文学,是钟晓君的爱好,也是他的伤痛。那时的高考不分文理科,所以,他也就不明不白地被矿冶学院录起了。但他并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仍然不停地学,不停地写,以致于废弃的稿件可以装一麻袋。“真是著作等身呀”,他经常自嘲地对自己说。他听有的朋友发过牢骚,“难哪!过去发表了作品有稿费,现在已经倒了过来,你得赔进去一把。”这也不知是真是假。万般无奈之下,他也曾经想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走一走捷径,但还是被自己一次次地否定了。文学的殿堂是神圣的,不容亵渎。随便发表点东西来抬高自己,卖弄自己,那是市井小人的低俗之举。他相信,他的稿件一次次石沉大海之后,必将给自己带来更强大的动力,更深刻的思想,更深厚的积累。
他相信自己有厚积薄发的一天。创作需要时间,需要坚韧的性格,需要锲而不舍的精神。
苦啊!眼前的叶芸茵,她能经得起漫长的煎熬吗?
“钟书记,你能介绍一下你的经验吗?能帮我看一看稿子吗?”小叶真诚地望着他,一双秀美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我是个无所作为的人。当然,可以同你一起探讨。我觉得,一是多读,第一多读名著,第二多读有评论的作品,结合评论一起读;二是多写,首先要将有意义的所见所闻记下来,其次多练,一件事物从各个方面多角度地写;三是多看,就是深入地体验生活;四是多想,就是多思考,努力挖掘出事物的本质。”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把在大会上作报告用的八股样式搬了出来,“我记得有位作家好象说过,文学创作最大的捷径就是没有捷径,最大的技巧就是没有技巧。”
“钟书记,”小黄走到钟晓君面前,说,“市国家安全局的同志要向你汇报。”
“他们在哪里?”
“在小会议室。”
钟晓君走出叶芸茵的办公室,心里禁不住有些疑惑。但愿没什么大事,他在心里说。
2
“钟书记,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昨晚十点播出了我市全兴煤矿事故瞒报的新闻。”市国家安全局的局长汇报说。
“噢。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情?”钟晓君问道。
“据我们了解,全兴煤矿隐瞒裂缝垮塌事故,知道的人范围很小,准确地说,这个事故到现在还没有证实。所以,我们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泄密事件。”
“嗯。”
安全局长将一份文件送到市委书记面前:“这是我们对这起泄密事件的分析报告,请你审阅。同时,我们将加紧侦破。”
“好吧。”
送走国家安全局的人后,钟晓君打开了文件。
“‘**’,即美国官方国际广播电台,隶属美国新闻署。英文简称VOA。它创立于一九四二年,总部设在华盛顿。‘**’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得力推手,尤其是它对亚洲和东欧国家的广播,更是充当了美国进行境外渗透、实现其全球霸权的工具。‘**’的中文广播每天十二个小时,每周播音七天。受众覆盖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澳门以及遍布东南亚、北美、欧洲、澳大利亚和世界其它地区的海外华人。表面上看,‘**’标榜自己负有独立、客观、准确、平衡、全面地报道新闻的责任,说它播出的新闻都要遵循以上原则。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比如,它同‘**’分子的勾结,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别有用心地报道全兴煤矿隐瞒裂缝垮塌事故的新闻,不仅给长平市的形象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也给国家的形象带来了损害。很明显,我们的内部存在奸细”
钟晓君看完分析报告,掩卷沉思起来。老实说,全兴煤矿隐瞒裂缝垮塌事故,这并不是什么高端的机密。问题是一经“**”报道,确实给我们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而且,境外某些媒体还可能借助此事,进行居心叵测的炒作。这个奸细是谁呢?他泄露了多少秘密?他还知道多少秘密?泄密事件将对调查工作产生什么影响?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脊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省里来了电话。
“晓君哪,你是怎么搞的呀?”省长助理、前任长平市委书记丁伯范的声音里带着对下级的严重关切,“全兴煤矿隐瞒裂缝垮塌事故?这问题不简单嘛,不能随便搞呀。不,我不是批评你,一定要慎重。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影响恶劣嘛。但你们仅凭一封匿名信就兴师动众,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真凭实据。是不是让人觉得有点捕风捉影,有点荒唐,有点滑稽可笑呀?”
“你的意思是停止调查?”
“这个由你们自己去决定。总之,要慎重,慎之又慎。对不对?再也不能出乱子了,稳定是第一要素嘛。”省长助理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放下电话,钟晓君的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了。这件事如果继续查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结果,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丁伯范的意见是很明显的。但是如果就此罢手,万一举报信属实,岂不是漏了一网大鱼,白白地葬送了七条宝贵的生命,对党,对国家,对今后的工作将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那才是“影响恶劣”!那么,作为市委书记,他应当怎么办呢?
钟晓君感到有如泰山压顶,然而,他必须作出果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