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从恶如崩
一九**年，深秋。
这天午后，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减速后驶进了“十里亭”水果批发市场。
这个市场是南疆市专门销售北方水果的最大集散地。每逢节假日，特别是中秋节和国庆节前后，附近周边县城里的果贩子、市内的许多单位和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批购或零买从北方贩运过来的苹果、梨、葡萄、哈密瓜等水果。那个时候，整个市场里车水马龙，人头涌动，热闹喧哗，因进出的车辆无序混乱，争先恐后，以至于市场内的道路时常被人车堵塞。走进市场里，只见到外是过往的人们跟那些果贩子问价、讨价还价的情景。一旦交易谈成，有整车的水果被人包要的，或是几箱水果被人用自行车架走的，只要一箱的干脆就是肩扛手提。待到中秋节和国庆节相继过后，人们来此抢购水果的热闹场景已经看不见了。
这时刚过完国庆节不久，偌大的一个北方水果批发市场里空荡荡的，异常冷清。在各个水果经销部和批发点的店铺门口处，果贩子们都一个个懒洋洋地守着自己水果的“样板”箱。一天之中，恐怕也不会有几个顾客来过问一下这些水果的价格。而下一个销售水果的旺季要等到临近新年元旦，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这辆桑塔纳轿车在“鸿发”北方水果经销部的店铺门前的刹停了下来。它是田志雄刚买了不到两个月的专用轿车。这辆车除了田志雄自己开着外，能拿到车钥匙开着它出门办事的，也只有他的最信任和得力的两个手下，谓之左膀右臂的“老宝”和“亮仔”。
之前，田志雄的师傅胡大海拥有一辆走私进来的兰鸟牌轿车，而他二师兄陈佳林的专车就是从胡大海贸易公司到广东方面弄来的一辆走私丰田轿车。按理说，田志雄如想搞辆走私车坐坐，本来就不是难事，可他为什么却偏偏去搞辆国产的“桑塔纳”来用坐呢？这里面是有一些原因的。走私车一旦进来后，正常的情况下是无法在当地上车牌的，最后能在交管部门办理入户手续大都是经过不正常的渠道取得的、多是不合法的，这即成了社会上人们所指的“套牌”车。除了那些在社会上有权势、有关系、有门路的人以外，一般的老百姓谁敢整天开着“套牌”车满大街胡乱晃悠？而像田志雄这种混迹于街边市场中的商贩小人物，也没太大的必要在社会上跟别人显阔摆谱比气派，在这所谓“下九流”的商贩人堆里打拼生意，他如今买了这辆“桑塔纳”，也只不过是为了做买卖、办事情能方便些罢了。其实，在整个水果批发市场内，这时买有各种货车做运输生意的个体户都早已不在少数了，可轿车在当时果贩子的眼中还尚属奢侈品。尽管是蛮低调了，但这辆“桑塔纳”轿车的出现，无疑使田志雄在整个市场里还是先冒了个尖。
从“桑塔纳”轿车里先后走下来三个人，正是水果市场的经营“霸主”田志雄和他的两个手下“老宝”和“亮仔”。不知他们是从哪个饭馆时刚吃过午饭回来。田志雄嘴角上咬着一根竹签，他的衣着整洁光鲜，右手里握着一个笨重如砖头的“大哥大”，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迈步走进自己的店铺。老宝和亮仔两人一左一右地紧跟其后。
田志雄进来一瞅，见于老板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等着呢，而他带来的一个年轻随从也坐在一张折椅上。
“啊，于老板来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田志雄热情地跟于老板握了握手，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说道：“刚才吃饭去了，听说您来了，我就赶回来了。”
老宝和亮仔跟着田志雄进屋后，见老板有客人在应酬，便知趣地转到店铺的隔壁房间去了。隔壁两间还有相连通的屋子，一直都有人在看守着。此时，田志雄的一帮马仔正围地而坐，用扑克牌“锄大地”赌钱玩呢。那四个手里各自拿着十三张扑克牌的人，一个个都在屏气息声地看着牌，然后挨个出牌比大。而在旁边有不少观看的人，不时还有人指手划脚地提醒着、评论着、一片乱哄哄的吵闹情景。另一间屋里，有七、八个兄弟正闲坐喝茶、抽烟、瞎扯淡呢。其中，夹有两个梳马尾、穿花裙子的街边女陪着他们。
“我是今早上才到的，”于老板接过田志雄敬给的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咧嘴一笑，说道：“哈，田老板真不错呀，都坐上轿车了，看来你是发大财了哟。”
于老板自称是从云南大理过来的。这个果贩子年近五十，有些秃顶，个子不高，长得不胖也不瘦。他衣着随便，并不惹人眼目，就是混在大街上的人群里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不过，田志雄内心对此人有一种捉模不透的感觉：他一双浓眉下的目光内敛，脸上的喜怒哀乐藏得很深，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表情平和，无形于色。听说话的声音，让人能感到他的底气十足。再细观他走路时四平八稳、不紧不慢的样子，总是透着一种“不倒翁”似的稳重。
“哪里，哪里，发财那是谈不上喽，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田志雄谦逊地应付着，却把话题一转，问道：“呵，这回你发来了多少货？”
“我是小本买卖呀，还是两汽车的石榴。”于老板坐在沙发上往前欠了欠身子，说道：“上午，你的工仔接货后已经帮我办好了手续，暂时都放进冷库了。来晚了一些，没在过节前赶到，这会儿也不急于卖了，等到了旺季时还请田老板多多关照哟。”
“好说，好说，大家一块发财嘛。”田志雄露出一副憨笑的模样，用手挠了挠头，十分友善地说道：“住下了吗？这样，今晚到我兄弟开的饭店里，我给你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