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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墨和刘佳茹同在一间大学里,同年级不同系,陈子墨有事没事的,喜欢跑到女生宿舍找她。刘佳茹的宿舍在六楼,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陈子墨不知道刘佳茹在不在,常常站在窗口下面,仰起头,习惯地张开嗓子肆无忌惮地大喊:“刘佳茹,刘佳茹。”刘佳茹多数在宿舍内,仿佛在等他,她自窗口里把头伸了出来,同样的张开嗓子回答:“我在啊,快上来啦。”
陈子墨去找刘佳茹的次数多了,刘佳茹同宿舍的女生都认识了他,她们开玩笑地起哄:“那个帅哥爱上你了。”
刘佳茹瞪大一双眼睛,一脸的天真说:“才没有,好不好,他是我同乡。”——同乡不打紧,打紧有是陈子墨是她表姐夏小雪喜欢的人。
但刘佳茹还是高高兴兴的打扮自己,因为陈子墨说过他喜欢女孩子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所以刘佳茹有意无意的便不再剪短头发,把头发留长了起来。她兴致勃勃的拉了陈子墨的手,然后两人跑去看长江大桥,黄鹤楼。
武汉是出了名的火炉城,网上曾有一篇文章形容着:武汉是有名的火炉,夏天的热是不用说的了,火辣辣的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根本不知道太阳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周身有无数个火球在跳动。全身的细胞就像沸腾的水泡在不停地翻滚,脑子里嗡嗡作响,令人六神无主。
初秋也一样,因为秋老虎嘛,比起夏天来,还有过之而不及的。
刘佳茹怕热,走到哪儿都是穿着短裤,修长而又美丽的大腿便了出来。
有一次陈子墨忍不住的说了出来:“你的大腿真漂亮,很性感,我喜欢。”
刘佳茹哈哈大笑,也不谦虚,很自负地说:“别人都这样夸赞,很多人都喜欢。”
自刘佳茹后,陈子墨就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性感白皙的大腿了,——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遇到了苏菲亚,苏菲亚不但有一双近乎完美的大腿,还像刘佳茹一样,有着细长的小巧玲珑的脚踝,脚趾小粒小粒的,大小有序地紧紧排列着,美丽而又妖娆。
那天,是星期天,陈子墨一直记得,他和刘佳茹十指相扣,在武昌区大街上闲逛着,那天的人很多,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夏日的光线很耀眼,阳光很好,大片大片的,灿烂地绽放着。
刘佳茹紧紧拉着陈子墨的手,欢快的笑声,爽朗,清脆,响亮,一声又一声,在空气中飘浮着,然后,慢慢的,落入了陈子墨的耳朵里,陈子墨便有了一种暖暖的,痒痒的,很开心很快乐的感觉。
那种开心和快乐的感觉,便是爱情吧?
陈子墨还来不及对刘佳茹说,他喜欢她,他要这生这世,与她相依相守在一起,永不分离。不料话还没有说出来,夏小雪便来了。
高考落榜后,夏小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个月,出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想去武汉。
她喜欢的人,她爱的人,她第一次把心交给了的人,便是在武汉。
于是,夏小雪便来到了武汉。
武汉,注定是夏小雪的伤心地。夏小雪坐火车到达武汉时,天空正下着大雨,雨中带着一股寒冷,肃杀之意是那么的凛冽,使她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来源什么,夏小雪也说不清楚,只是分外的感到绝望,那种很绝望很绝望的感觉很快的就溢满了全身,令她无法摆月兑。
到车站来接她的是她的表妹刘佳茹而不是她盼望的陈子墨。她表妹刘佳茹了解释说,最近陈子墨很忙,他和学校里几个音乐爱好者组织了一个叫“快乐之风”的乐队,整天排练着,准备“元旦”演出。
陈子墨有一副好嗓子,弹得一手好吉他,可以把谭咏麟的歌唱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可惜,刘佳茹不喜欢谭咏麟,她喜欢张国荣。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香港歌坛有史以来最狂热的歌迷之争莫过于“谭张对垒”,谭咏麟迷和张国荣迷水火不相容,也影响了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的大陆各个城市。陈子墨是忠实的“谭派”,刘佳茹是疯狂的“张派”,他们两个就曾经为维护自己的偶像而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佳茹没有想到,陈子墨居然会为了她,放弃了谭咏麟的歌,而改唱张国荣的。
他对千里迢迢跑来看他的夏小雪说:“佳茹喜欢张国荣。”
刘佳茹最喜欢张国荣的《不羁的风》,她笑逐颜开一脸陶醉地看着陈子墨弹了吉他,情深款款地唱给她听:
从前如不羁的风不爱生根
我说我最害怕誓盟
若为我痴心便定会伤心
我永是个暂时情人
曾扬言不羁的心只爱找开心
快慰过了便再独行
浪漫过一生尽力笑得真
掩饰空虚的心
你偏看透内心苦恼
你以爱将心中空隙修补
使这片风愿做你的俘虏
停住这风baby长夜抱拥daring
如今这个浪人只想一生躺于你身边
停住这风baby长夜抱拥daring
如今这个浪人只想一生躺于你呼吸侧边
真爱你的真爱令我讲不出再见
停住这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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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雪当天晚上便坐火车回南宁了。
她提着行李,独自一个人去了车站。在雨中,夏小雪的心一片片地撕痛着,一片片地裂干着,她甚至还听得见那种破碎而又绝望的声音,仿佛如撞击在玻璃杯里的冰块,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夏小雪觉得,她这一辈子的幸福就要结束了,她再也没有明天了。
这是夏小雪第一次来武汉,也是最后一次,她从那以后,这生这世,再也没有踏足到过武汉,她恨透了这座城市。甚至,夏小雪还没有好好看一看武汉,看看那著名的长江大桥,传说中的黄鹤楼,还有武汉大学的夜景,夏小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迷离,那么飘渺,那么的绝望,仿佛一个女妖,轻轻飘飘地飞舞在她跟前,旋转,舞蹈,跳跃,直到天昏地暗,眼花缭乱。
回到了南宁,夏小雪便服安眠药自杀了。
她没有死,给抢救了过来。
陈子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完完全全给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夏小雪会这样的爱他,爱到这样没有退路,爱到这样浓烈,爱到这样决绝。有人说,爱情,对男子来说只是一部分;而对女子,却意味着整个世界。但,爱与不爱之间,却由不得自己。
陈子墨再去找刘佳茹的时候,已是春天了,刘佳茹把刚刚留长了的头发又剪短了,而且有了男朋友,一个高大帅气来自北京的同门师兄。在宿舍的楼梯口中,那个男生用肩扛了刘佳茹,刘佳茹肆无忌惮地尖叫着,高声地大笑着,一声接一声,也不怕别人侧目,指指点点。
看到陈子墨,她笑嘻嘻的介绍他和他认识:“我的男朋友卢楚。”
陈子墨记得,他听到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顿时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尖锐的痛楚,划过了身体,穿过了心脏,那种感觉,痛不欲生。
半年后,刘佳茹和卢楚分手了,又和一个来自重庆的男孩子在一起。
大学四年,刘佳茹走马观花似的,男朋友一个一个换,她挽着他们的手臂,趾高气扬地穿越过校园,和他们打闹着,索着吻,穿着性感的露脐装,短裤,白皙性感修长的大腿露了出来,阳光中,荡来又荡去,她仰起了脸,妩媚地,飘渺地笑着。
陈子墨最后一次见到刘佳茹,是在大学毕业离开校园最后一个晚上,同是来自广西的老乡校友的离别晚餐。刘佳茹拿了酒杯,兴致勃勃的跑来跑去,和了这个喝,又和那个喝。陈子墨忍不住,跑到了她面前叫她少喝一点,他一直记得,她的胃并不好,常常叫胃疼。刘佳茹斜了眼睛,笑嘻嘻地对陈子墨说:“放心,喝不死的。”
到最后,刘佳茹还是喝多了,她独自一个人跑到阳台里去吹风。
陈子墨也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武汉市的夜,霓虹灯间或地睁开眼,嘈杂的音乐,吵闹的人声,空气里瞬息间弥漫着暧昧和窒息。不远处,有灯火通明的咖啡店,一阵阵风吹过,飘来了焦糖玛奇朵的气味,浓香无尽。
忽然间,刘佳茹转过身子,用力的紧紧抱了陈子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爱你?为什么?为什么?”她在陈子墨怀抱里,呐呐的喃喃自语,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陈子墨抬手,轻轻地帮刘佳茹擦去眼泪,但越擦越多,到最后,自己也伤感起来,心如刀割,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原来,她是爱着他的,一直都是爱着他。
那一刻,他和眼泪和她的眼泪,混了在一起,不分彼此。
大学毕业后,刘佳茹去了澳大利亚,起初是去留学,后来嫁了那边的人,入了那边的国籍,听说,一直没有回来过,也不愿意回来。倒是夏小雪,陈子墨见到她了,是在两年前高中同学聚会里。
陈子墨吓了一跳。
那是夏小雪么?
怎么会是她呢?这个女人,头发乱七八糟的,还染了棕色,又干又枯,仿佛一块抹布,变了颜色,黑的不黑,黄的不黄,倒像一堆乱蓬蓬的稻草。她整个人,又老又黑,穿着深紫色的裙子,上衣太紧,勒出了一圈又一圈往外绷的肉,一双粗跟白色凉鞋,颤抖抖地支撑着庞大的身体,那胖得有
点变了形的脸孔,五官挤成一团,脸上还有着生动的褐色斑点。
太阳下,她的汗珠一闪一闪的,照得她鼻子发着亮。
看到陈子墨了,夏小雪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地向他点点头:“嗨,好久不见。”然后,转过身子,扯着响亮的嗓子去招呼别的同学:“唐连生,最近去哪发财了?女乃女乃的,你这小子,发了财便躲着不见人了,怕老娘问你借呀?”
陈子墨在那一刻,觉得好茫然,有一种岁月无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