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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三个月后,安雷决定把苏菲亚带回家,见见母亲。
在这之前,安雷也把女孩子带过回家,让母亲见面,但都给母亲否决了。年轻的女孩子家境好点的,母亲又嫌人家有“骄娇”二气,太过骄傲,太过娇气,不好相处,家境差一点的呢,母亲又怀疑别人别有用心,不过是贪图他家的钱,不会付出真心。有一次安雷带了一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女子回来,结果母亲当场发飓,为难那女子,说离过婚的女人不是好东西,何况还有孩子,拖着油瓶?将来分家产,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女人和她的孩子?
安雷是个孝子,对母亲虽然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这次带苏菲亚回家,安雷是铁了心和她在一起的,如果母亲反对,他也不顾及了,最多搬了出去,在外面找房子住。带苏菲亚回家,不过是尊重母亲,让母亲见见面,认识认识一下,要不在外面相遇了,还当是陌生人。
母亲还在楼上,照顾母亲的保姆林姨说,老太太还在睡觉呢。
安雷不禁有些动气。都是下午五点钟了,还睡什么觉?安雷知道,母亲是与他唱对台戏,昨晚听说安雷要带女朋友回来,母亲就从鼻孔里“哼”了声:“三十二岁的老姑婆?这样的女子没结过婚,不是挑过头了的就是给别人挑剩了的。挑过头了的不是好货,东不成西不就,眼角过高,这样的的女子心机很重,载在她手里给她算计了也不知道。给别人挑剩了的更不是好货,烂头烂尾的没人要,自己当宝拣了去,白白给人笑话,当笑柄传一辈子。”
这个老太太,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恰好是星期天,一对儿女不用上学,儿子安郴在书房里学画画,女儿安然在客厅里拉二胡。
苏菲亚只觉得奇怪。咦,有钱人家的小孩子不是都学钢琴吗?为什么学起二胡来啦?钢琴给人的感觉很高雅,贵族气,是上流社会流传的一种代表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而二胡,则显得小家碧玉,大概是瞎子阿炳太出名的缘故,看到二胡便让人想起瞎子阿炳,总给人感觉是困贫交集,流浪在街头,上不了档次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小玩意。
安然的二胡拉得不错,一小段的《二泉映月》拉得似模似样,但因为年龄小,对琴曲理解不到位,不像瞎子阿炳,卖艺一天仍不得温饱,深夜回归小巷那种凄切哀怨的心情,因此安然的《二泉映月》少了那份凄凉哀怨的感***彩,没了生命力。
看到苏菲亚专注要听安然拉二胡,安雷有点奇怪:“你会二胡?”
苏菲亚点点头:“会一点。”
安雷兴奋:“真的?”
苏菲亚不知道,安雷的母亲喜欢二胡,她的娘家的祖先以前是制作二胡,而且因此发了迹,家中男女老少都懂得二胡,因此母亲对二胡有很深厚的感情。而安雷没有继承他母亲的喜爱,像他父亲一样,对所有的乐器都不感兴趣。学音乐也是靠天赋和兴趣的,要不就不会出现音乐天才,像莫扎礼,贝多芬。
苏菲亚说:“二泉映月。来自于无锡二泉池,设有漪澜堂,二泉亭等建筑。农历每月望日前后,月恋水,水怀月,同辉水韵。佳景天成。此曲的作者是华彦钧,人称‘瞎子阿炳’,阿炳有三不穷:人穷志不穷,人穷嘴不穷,人穷名不穷。”
安雷说:“拉一曲给我听听?”
安然也拍着手说:“阿姨,我也要听。”
苏菲亚笑,从安然手中接过了二胡。
她拉了一曲《汉宫秋月》。苏菲亚极喜欢这曲子,那种哀怨,沉郁,幽婉,悲愁的情绪,还有一种无可奈何,寂寥清冷的生命意境,配上二胡的优美,柔和,圆润,厚实,温婉,细腻,缠绵的抒情效果音色,让苏菲亚沉醉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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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月》刚刚拉完,余音还在,耳
边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拉得还不错嘛,可见下了功夫的。”
苏菲亚抬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身形保持得还好,不肥也不瘦,五官秀丽,隐隐约约看到年轻时代的绝代风华,眼睛却很锐利,带了一种深深的颜色,陷落在锋利轮廓的脸上,神情里,肆无忌惮地透着不屑与狂傲,因为冷漠,不苟言笑,老太太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凛然的气息,令人不寒而颤。
安雷转头,叫了一声:“妈。”
安然也叫:“女乃女乃。”
苏菲亚忙站了起来,有礼貌地说:“伯母好。”
老太太点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苏菲亚,开了金口:“长得像狐媚子,难怪吸引安雷。”
苏菲亚笑了。这个老太太,真的是有趣,目光还奇准,一眼可以看到人的骨子里,知道她长得像狐媚子,——这是第一个女人,这样评价苏菲亚的,以前都是男人评价,曾有一个男人说,她的风情和媚是与生俱来的,别人学不会。苏菲亚并不反感“狐媚子”这个字眼,书上说,女人媚与***,是最高境界,女人极品之中的极品,呵呵。
老太太望着苏菲亚,有点意外,咦,这女子,涵养还不错。
老太太坐了下来,一边问苏菲亚:“听说你是个作家?”
苏菲亚说:“作家两个字我可不敢担当,我只不过是码字的。”
“码字的人都很清贫。”
“对呀,因为码字的人,多数是不现实,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那你呢,肯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很难说,如果真的肚子饿了,没米下锅,为五斗米而折腰,也是应该的,因为我贪生怕死,一向认为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喜不喜欢看《红楼梦》?”
“喜欢啊,《红楼梦》是我的最爱,我很小的时候就看了。”
“最喜欢《红楼梦》里的什么人?”
“妙玉。”
“为什么?”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你喜欢悲剧人物?”
“呵,悲剧人物总有一种无奈的惆怅。”
老太太笑了:“小姑娘,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苏菲亚也笑:“我不小了,快满三十二啦,是老姑娘啦。”
老太太说:“但你在我眼中,还是小姑娘。”
安雷吁了一口气。他想不到,他那挑剔嚣张从来不把人放到眼里的母亲,居然喜欢苏菲亚,对她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真是应了南宁人所说的那句俗话:人合人,沙纸合门神。后来他的母亲说苏菲亚,这女娃子不错,除了能写会画会拉二胡外,还真真正正的懂得《红楼梦》,我最喜欢她的坦然和直率,还有她那随心随意与世无争的性格我也喜欢。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看到苏菲亚素面朝天,一身的休闲打扮,浑身上下,除了左手腕上有两只小小的银手镯外,没一样装饰品,不禁埋怨起儿子来:“安雷,你看你这么小家子气,也不给女朋友买一件像样的首饰戴,如果你真的不舍得,我这儿有,在我这儿拿一条钻石项链去。”
苏菲亚连忙说:“伯母,项链我有,玉镯子我也有,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不少首饰,玉镯子是我女乃女乃的遗物,只不过我不喜欢戴首饰,嫌麻烦,都在家里放着呢。我手上的银手镯是我继母硬要我戴的,继母给我算命,说我缺什么什么来着,要我戴银的东西压邪,我拗不过她,只好戴了。”
对于苏菲亚的身世,老太太自安雷嘴里也略知一二,只是她想不到,苏菲亚居然能抛开一切恩怨,真心的和她的继母好,还亲密无间,换了她,她自问做不到,——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胸襟?虽然说退一步能海阔天空,但那深仇大恨,夺母之怨,并不是能一了百了的。老太太对苏菲亚,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苏菲亚也喜欢老太太,只觉得老太太的神态眉眼,像极了她去世的母亲。
苏菲亚的母亲,在外人眼中,也很冷漠,高傲,目空一切,不好相处。但苏菲亚明白,母亲的冷漠高傲目空一切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善良多么脆弱的心。此时此刻,苏菲亚看到老太太,忽然就想起她的母亲,一种亲切温暖就从心头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