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自是又说了一番自责的话,保证了几句,大老爷这才准备离开,眼看着大老爷就要出门去,大太太紧攥着的手指才松开了一些,顾婉丽见了便模了婉清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三姐姐,咱们几姐妹少说一季也有四套衣服,虽然比不得京里的侯门贵府里千金小姐的派头,也不至于会破败成你这样子吧。”
说着,就指着一旁碧草手里的包裹道:“我倒想看看,姐姐的衣服都破成了啥样子呢,上几次去济庵堂,那智仁大师可和善得很呢,佛门之徒真会那般虐待你么?”
这是在怀疑自己在作假,故意陷害大太太吧,大老爷正要跨出去的脚果然又收了回来。
婉清心中冷笑,从碧草手里一把夺过包裹来,紧抱在怀里,一副生怕婉丽看到的样子,婉容就笑着走了过来,伸手一扯,就将包裹扯散了,里面果然掉下好几件衣服来,不过,大多是磨破了边的,只是有一套烟碧色的倒还完好,婉容捡起就抖开了,那是一件蜀锦的小夹袄,上面绣着缠枝紫兰,做工很是精美。
“哟,三妹妹,你这件衣服比姐姐身上的可不止好上一点两点了,母亲可真偏心,给三妹妹做这么好的,女儿也要……”明明地上其他的几件都是破的,她却只捡了这一件来说事……
大老爷的脸又有点发沉,深深地看着婉清,婉清也顾不得地上的其他衣服,突然就哭着冲过去一把抢过婉容手里的衣服:“这是……这是刘姨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二姐姐你不能拿去,我七岁时穿过一回就再舍不得穿了……”
大老爷听得眼神一黯,对婉容喝道:“你还嫌你妹妹受的苦不多么?若你觉得在府里过得还不如她,不如你也去庵里呆上半年再回来试试?”
婉容听得脸一白,立即垂了眸道:“不是……女儿只是逗妹妹呢,您看她在庵里呆了几个月,人好像都变呆了,女儿就想她开朗一些……”
大老爷走后,大太太眼睛死死地盯着婉清手里的那件衣服,足有好几分钟,直盯得婉清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妖娥子整自己。
还是一旁的婉丽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才回过神来,声音异常慈和:“好孩子,这几个月真让你受苦了,快些让碧草扶你回去好生梳洗一番吧,一会子太医来了,就要乖乖吃药啊。”又吩咐一旁的大丫头金莲拿补品送到婉清住的柔水居去。
婉清人还未到柔水居,路上迎面就来了一个四十几岁,长得干瘦的婆子,见到婉清就扑了上来:“三小姐,奴婢总算见到你了呀。”边说边拿帕子拭眼角,又扯着婉清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圈儿果然也是红红的。
婉清心中冷笑,这孙妈妈是她的女乃娘,但早就是林氏的人了,当初要去庵堂时,按理第一个陪着婉清去的就应该是她,可她偏那时就生病了,前天还活蹦乱跳的,隔天就病了,她那点子心思,婉清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今天回来,是大老爷亲自带进府里的,为了自己,大老爷又斥责了林氏几句,眼看着自己还是她的正经主子,才又巴上来了,做戏给谁看啊?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婉清淡淡地:“孙妈妈近来过得可好?”
“好,好,奴婢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小姐您,知道你在庵里受苦,日夜难安,小姐如今总算回来了……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婉清懒得跟她多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往前走,孙妈妈忙殷勤地上前来扶她,碧草将她一推,上前扶住婉清:“妈妈还是别了,小姐一身泥糊糊的,可别弄脏了妈妈这身绸衣。”
孙妈妈便尴尬的笑了笑,退到一边,跟在婉清边上嘘寒问暖地,问一句就被碧草顶回一句,她的脸黑沉黑沉的,但想着碧草如今是婉清身边的大功臣,暂时发作她不得,只好忍着。
柔水居里还有三个丫头,一个紫叶,和碧草一样的婉清身边的大丫头,另两个坠儿和玉儿则是三等的,这会子都在院子外头迎着,见了婉清都躬身上前行礼,紫叶是林氏身边金嬷嬷的女儿,有几分长相,性子却孤傲得很,她在柔水居里的身份很特殊,仗着金嬷嬷在林氏跟前有几分体面,对着婉清这样不受宠的主子也是傲得很,态度上倒像她才是主子似的。
这会子见婉清一身破衣料衫的,眼里就有些不屑,婉清也拿眼瞟了她一下,便对孙妈妈道:“让人给我打些热水来吧,哦,我那些在庵堂里穿烂了的衣服可得小心些个,那些可都是我穿着拜过佛祖的,怠慢不得,让精细些的人拿去洗了。”
孙妈妈听了便笑着吩咐坠儿和玉儿打热水,拿着碧草手里的包裹就有些犹豫,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洗衣着实很冷……
脸上就带了笑:“紫叶姑娘做事是最精细的,奴婢手粗,可别搓坏了这些衣服,清紫叶姑娘去洗吧。”
紫叶和婉清站在一起,一身细绸水红色褙子,头上插着一枝金华胜,倒像婉清才是她的丫头一般,听了孙妈妈的话,她伸出一双白生生细女敕女敕的手,嘴角抿了抿,倒底没说什么,气呼呼地拿了衣服去洗了。
婉清回来后的头一个月里,二太太有事没事就会过府来看她,总借着她的事刺林氏几句,又加上老爷心里总还是起了些芥蒂,林氏对婉清倒是突然温和了起来,婉清也乐得过几天好日子,养好自己干瘦的小身板子,直到过完年,二月茶花开的时候,她的日子都过得还算滋润。
这一天,天气晴好,婉清便带着碧草在园子里走,就听到园子里有人在小声哭泣,她好奇地绕到大树后头看去,只见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正拿枝乱笔沾了墨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脸上乱画,每画完一笔就扯着小丫头的头发去擦,弄得小丫头一脸乌漆麻黑不说,头发也是散乱得不成样子。
“二爷,求您快点……奴婢……的头发好痛……”
“急什么,二姐姐说,小爷今儿不画好乌龟,明儿太太捡查起来,小爷就会丢了脸面,你别动,再画一次试试。”那小男孩子长得粉女敕女敕得,穿得很精致,浑身上下挂满了金玉佩饰,看着就像个暴发户的儿子,婉清看着就沉了脸,上前去一把拂掉那男孩手里的毛笔:
“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要画乌龟不会拿纸去画吗?”
那小男孩听得一怔,抬眼看清她时,立即露出喜色:“三姐姐,我总算看到你了,从你回来后,我就说要去看你的,可母亲说我是男人,不能随便去姐姐们的闺房呢。”
不过七岁,正是无忌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去自家亲姐姐的闺房了,林氏分明就是想把自己和存孝隔开呢,让姐弟情分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