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柳进门以后,素秋搬到了柳家一处的偏僻小院里,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原是柳家一个废弃的院落,刚来时,院子里的小石子路,已是被两边植着的樟树落的叶子铺的满满的分不清经络,院子里的杂草,也是从灰白石缝里肆掠的钻出来长的没过人膝。落在旁人眼里,素秋大抵是失宠了,但她只是笑笑自己倒不介怀,反倒觉得在这院落里,自己便是享有一个独立的世界了。
素秋将小院稍稍的打扫干净,又将花环草草剪裁一番,院落中间的空石桌上放着一盆茶花,花的香气随着空气飘散着竟是可以散发到每一个角落;又在一棵稍大的樟树低下用粗麻绳拴着一块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秋千,顿时化腐朽为神奇,化荒凉化作幽静,好似被仙子施了法术一般,一夜之间这院子竟是化作一片引人入胜的绝妙天地。
这几天闲的无事,雪雁便用纸扎了个精巧的风筝,瞅着个好天气,就拿来在院子里放风筝了,素秋静静的坐在秋千上正是看书看的入迷,突然一个小果子落下,正巧触着她手中书页的边角,在那书的边角一滑,又再无声的打在地上,旋转了几个小圈,方才停下。
素秋淡淡的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樟树,只是一眼便不由的心中一阵欢喜,原来这树上结了好些果子,枝丫的间隙已是零星的长了几个稍大些的青果子,更多的是些才长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小青点,清风阵阵,满树的叶子和果子随着柔弱的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
“哎呀,”雪雁气恼的叫唤着,她已是试了好几回,但风筝似是在和她赌气一般,竟是怎么也飞不上天,反倒老往地上撞。
素秋看这丫头摆弄着风筝突然也有了兴致,便从秋千上下来接过雪雁手中的风筝自己试着放,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玩过风筝了,然而不消一刻,风筝便在天空翱翔了。
“小姐,您真厉害啊!雪雁还不知道您居然会放风筝了。”雪雁站在一旁,像是发现出土文物一般,看着素秋惊奇的说。
素秋仰起头,一手拿着线团一手不时拉拉线,好让风筝保持在空中平衡,她没有侧头,不急不慢的说了句,“雪雁,你过来拉住。”
“好啊!”雪雁一脸的兴奋,小心翼翼的接过线捧在手里,笨拙的扯着,风筝悬在高高的天空很是自已自在。
素秋本是片刻欢喜的,奈何回忆却是不肯放过她,如同她指上的伤一般好了痛却留了疤,一道浅浅的疤痕根本就不明显,却足以叫她时时的心痛:她和少明,他们曾经一起扯着一只线,他曾经握着她的手教她怎样让风筝上天。素秋似是还可以感觉到少明握着自己时留在手上的余温,只是现如今,一切倒是不再真实,他们彼此都不回去当时,风筝一辈子只为一根线牵绊,奈何他们之间那根牵住姻缘的线一再被人无情剪断,第一次是少明,第二次是自己,其实她好想留在少明的身边,可是千千万万的理由逼得她只剩随风。
“小姐……”雪雁急急地叫着,用胳膊肘轻轻的推搡她,才叫她回过神来。
素秋这才发现雪雁手中捏着断线,线无力的拖在地上,那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只风筝挣断了线飘走了。
“小姐,风筝飘到那边去了。”雪雁喃喃的说,扬着手指了指北边,“我们快去捡它回来。”
素秋点点头,他们便穿过圆形石门走到北面去了,好在风不大,这柳家大院又是园中有园、结构复杂,风筝便是飞不远的,寻了不到一会儿,他们便发现它高高的挂在树的枝头了,这是一颗长在硕大的树,看样子至少有百年的树龄,以至于它长在一个院子的院内却伸出大半个身体到院外。
“雪雁,你去搬个板凳来。”素秋无喜无悲的吩咐。
须臾,雪雁便搬来了个板凳,素秋月兑了鞋让雪雁搀扶着,赤脚站在板凳上仰着头伸手去勾那风筝,雪雁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颗心怦怦只响,耳边只有小板凳支支作响的声音,眼里只有小姐旗袍滚边下摆在自己眼里摇晃着。
树太高,素秋皱皱眉,深吸一口气,待呼吸心跳都平静了,借着板凳的力量一个掂脚伸手抓住了风筝,她心下一喜,嘴角不自觉的绽开一朵花,脚下一松便踩空了,身子一斜没了中心的往下坠。
身子一把被人抱住,素秋愣愣的回头,正对上一对如墨的眸,是柳少卿,她的身子不由的一僵,他们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多久没见了,素秋的脑海浮现了这句话,世界如此安静,天空如此蓝,他们本应该有许多话说的,他应该有许多事问她的,然而他们却都只是望着彼此,谁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素秋看着他,还是那个他,温润如同是一块碧玉,温柔的如同是一抹余晖,静静的光泽笼罩着每一个人,素秋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想起自己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候,她走上前去他却不敢看她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她期望他可以说些什么,哪怕是无情的呵斥,或者是骂是打。
少卿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眼里好似有千言无语,只是素秋一句都读不懂,好一会,他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尴尬的放下她。
“大少爷,”雪雁没好气的叫他,暗暗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少卿,”素秋轻轻的唤他,直直的盯着他放开自己的手发呆。
“没事吧!”他动动嘴,眼里的她发丝凌乱,神色恍惚。
“还好。”素秋说着偷偷的打量着,这才发现原来这院是她以前的房间,现在的婼柳与少卿的新房。
“进来坐坐吧!”他说。
素秋心中百般滋味,但没有拒绝,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到院中,他们沿着院落里瓷桌坐下,这桌绘的是白底衬青鱼,那些鱼儿在流光的白瓷里游来游去,桌子上面散摆着些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