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两两相望、相对无言时,时间便是最大的煎熬。明明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们却真的就只剩下沉默,素秋低着头,瞟见了桌上的鱼儿,想着倒不如化作这鱼儿随水流去,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岂不更好。
“素秋,”少卿叫她。
素秋无风无浪的抬眼看着他。
“你父亲可好。”似是感觉到彼此之间的气氛的不对,他试图打破着尴尬。
“父亲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如今,已经回到家中母亲在细心照顾着,”素秋说完,对着他微微一笑,补了一句,“谢谢。”
少卿脸色变化着,原来他们已经这样陌生了,他们已经这样隔得远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还是会空空的,他不是没有爱过她,只是自己始终是个没有能力爱人的人,他没有资格爱她,他给不了她幸福。
他面色憔悴,忧伤着说,“你,为何还要回来。”
素秋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痛,下意识的低下眼,她没有回答却是反问着说,“你不怨我?”
他说,“我为什么怨你。”
“我是你的妻子,却和你的弟弟出走。”素秋堆着笑,自嘲的叙述着。
他摇摇头,“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你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我却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做了小人娶你进门。”
素秋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飘渺的望着桌上的白纸,那些白纸有好些被风吹的乱了边角、起了褶子。
少卿的心口悄悄地皱成一团,手心发汗,他不由得微微握着拳,声音如沙般干涩,“你怨我吗?”
素秋心中一阵苦涩,摇摇头,却浅浅一笑,“我谁的不怨。”
少卿看着她却看不清她,姚素秋,还和以前一样,再大的苦再大的痛都是一笑了之、云淡风轻,依旧是自己建筑着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对着任何人都有一堵厚厚的城墙,叫谁的靠不进、走不进。
也许有些感情,就只能是收藏、注定是回忆。
他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次,自己孤孤单单的对着夜色说话,喝下那些苦的不能再苦的药,而少明却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每天早出晚归永远那么健康快乐;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透过门缝偷看过他几次,那道木门被年幼的自己抓出了多少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他的指甲到底被自己抠破了多少回。他渴望那种自由,可他的身体却叫他只能永远远远的躲开,他好像对少明、对自己的弟弟说一句:带着我去好不好。
少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素秋的时候,她是扎着两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一张充满活力的脸,如流莺般动听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柳家丫鬟以外的女孩,那时的他还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只知道当时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好快,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美,但素秋却是他见过的最美最美的女孩子了。他就那么偷偷看见她,便觉得这便是爱了。
不知怎地,少卿突然想起在她白皙如藕的手臂上看见过的一颗痣,当时,他本以为素秋右手臂上的痣是朱砂痣,以为这注定了的是与他的前世姻缘,觉得她与自己兴许是前世是夫妻,今生夫妻缘分未尽,现在想来,大概是自己看错了,那本就是黑色的米痣,是她和少明前世无缘开始,今生情缘来续的象征。
“你不该回来,”少卿惋惜着说,他一直默默的爱过她,少明认识她多久,他就认识她多久,他自诩自己对她的爱亦不比柳少明少,可到了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这女子对自己原来不是那么的重要,也许他对她那种感情本就不是爱,自己根本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其实,你们才该是一对,你们可以远走高飞,远远离开的。”
“是吗?”素秋的心好痛,他和少明居然是说了相同的话,少明说他要带自己走,可是她狠狠的拒接了他。
“你不回来我也不会去找你,你们原本就是一对,我不过是你们爱情里的过客,你生命里的过客罢了,我们的结合不过是彼此的牵绊。原本想着你走了,就让你自由,可,你偏偏回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是吗?素秋痛苦的闭上眼,努力的不去想少明,却始终不能,原来她是可以选择的,他叫自己不要回柳家,他叫自己留在他身边。他说要和自己粗茶淡饭、耕田织布、生一双儿女,他说就他们两个人找一个与世隔绝、没人认识、没人知道的地方好好的生活,他说‘你做我的妻、我造一座城’,他说‘素秋,你跟我走’。
可是,他不知道素秋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父亲。
“素秋,我会让你走的,等母亲气消些,我会给你自由。”他对着她说。
素秋依旧只是笑笑,开始无意的拨弄着桌上的白纸了。
少卿有些心寒,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这是?”素秋翻动着桌上的白纸,眼睛扫着它们,她是医药家的女儿一看便知这是几张药方,她拾起其中一张,看着几味药便知这是治喘证的药方,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他。
“奥”少卿收回思绪,接过看看,“是极普通的一张治喘证的药方,这张是开给‘东城酒王’王家老爷王川的药方,下人说是遇到些麻烦,疑惑不解,就拿来给我看看。”
这柳家本是老夫人掌事,里里外外的都由她打点收拾妥当,但老夫人始终是不会开药方的,平日里的小患小症都有家中雇人开出,这柳少卿便是作着军中幕僚,在幕后掌控着一切,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其实这柳家的好些疑难患症的药方都是出自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