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臣看了看晖原,然后自己从椅子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在雪地之中,慢慢的走着,他走路都不是很稳当,这是向来毒发时候所没有的状况。
“逆天行事,终遭报应。我只是不想他执迷不悟而已,少了我,他至少可以回头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没有想明白。”
“你是说祁音殁?”
凌羽臣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的说:
“你试过,时常要被人逼着喝人血的感觉么?那感觉可不好受,可是我从小到大都被逼着像是吃饭一样的喝人血。说了出去,肯定是要被说成嗜血狂魔。呵呵。”
人血?晖原不禁想起了在玉门的地宫之中,那么满是血腥味道的地方,人血的感受可不舒服,很是令人头痛,若是像是吃饭一样的喝人血,晖原还情愿多喝些苦药。
“圣水雪莲,本就是嗜血的东西。他用来复活我,就是要牵制我。解药,却也只有一种,那配方只有他才知道。”凌羽臣慢慢的说着,自己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竟然让晖原觉得,他浑身死气,就要死了一般。
“公子,你还是少说些话,不然到时候,生死折磨,教主又千百种方法要你生不如死,你经不起那般折磨的。”毗琉出声,打断了凌羽臣的叙述。
凌羽臣确实也没有力气说下去了,自己扶着旁边的一株月桂,慢慢的靠着月桂坐在了雪地之中,很久很久,都换不上一口气来。
“晖原姑娘,公子就要死了。你想个办法,让他不要一心求死!”博叉终于忍不住了,他们一早就知道凌羽臣的计划,却不忍心看着凌羽臣这般折腾自己,所谓的他凌羽臣是有七窍玲珑心,没有人能够看得破,所以他可以一笑之间,倾了天下。
“什么?!”晖原着急,丢下了沙门就跑过去,一把拉起羽臣,却觉得入手的是一个冰雕,却不是一个活人,凌羽臣的身体温度下降的很快,他进气少呼气多,整个人都是一副死气,晖原虽然见过很多死人,但是如此切近的感觉死亡却是头一遭,晖原害怕起来,抓着羽臣的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放心……”凌羽臣轻轻的劝着晖原,“我不会帮他的……帮、帮了那么多年,我想,也是我该听从自己本心一次……”
他嘴唇边上,不停的有血流出来,顺着他好看了颈项滑落,可是他还是在继续说:
“我不会再帮他了,叛教,如此死了,也算是很舒服了……咳咳……”说着,凌羽臣整个人却是浑身颤抖起来,痛苦的头往后仰,抵在了月桂的枝干之上,一头秀发,开始有些凌乱的散开来。
其实,晖原这个时候,才发现,仔细观看了凌羽臣的容貌,本来,和那祁音殁,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两个人都是俊朗的人,只是不曾心中动念将二人做个比较,若是早做了比较,又有各种蛛丝马迹,恐怕,也不会在知道了凌羽臣的身份时,那么的惊讶。
“王爷!王爷!朝中出事了……兴安爵爷龚逸忠被人杀死了……”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却看见凌羽臣那个样子,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些去叫大夫!”晖原回头,泪水已经忍不住从眼眶里面流了出来,冲着管家大吼一句之后,竟然自己也就忍不出呜咽出声。
管家慌慌张张的去了,这个时候,凌羽臣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喂!凌羽臣,你不要吓人,你醒醒啊?!”晖原拼命摇晃着,却是怎么也不见凌羽臣有些反应,探了探鼻息是还有气,折腾着,和陀罗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把凌羽臣重新抬回了房间的床榻之上。
待收拾好了,陀罗这才对坐在床边担忧的晖原说:
“公子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一直瞒着您,我们也没敢说……”
“公子说,他不想要争权夺势,只不过是维系生命的打算。若是他不争,不和凌修彦那般斗,迟早是要死的。祁音殁所想,不过是争得了太子之位,辅佐公子名正言顺接了着皇位,然后他们二人,一个掌握中原、一个掌握西域,天下携手,这是教主的骄傲,也是教主的谋略。”毗琉轻声继续说。
“公子乃是唯一最最清楚教主谋划的人,若想要破了教主的局,恐怕只有他一人。”博叉也说道。
这个时候,不等晖原说些什么,一帮子太医就已经闻声赶来,皇上对自己的儿子很是担心,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多少补品和太医都源源不断的送来,仿佛是要将左右的药都用在了凌羽臣的身上,可见,皇帝在对于明天的立储大典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此番,凌修彦还没有消息,兴安爵爷龚逸忠有莫名的死去了,皇上所想要依仗的人,只剩下了这个儿子。
太医纷纷诊断,那种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检查的样子,不像是在看诊,反而觉得像是在仵作验尸,让晖原觉得浑身不自在。
晖原闭眼,不想要看到凌羽臣被他们那样子翻来翻去的样子,她心目中的凌羽臣,一直是一个风度翩翩、惊才绝艳的人,不想他这么像是尸体一般,任人宰割。
失神的时候,却听得“扑通”、“扑通”的连着几声,晖原睁开眼睛却看着那些太医全部面色惨白的跪倒在了地上,他们个个都是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的对着说道:
“臣等无能……”
晖原脑袋“嗡”的一声,连忙抢过去看了看昏迷的羽臣,她回头,略带着些埋怨的说:
“他又没有死,还有……气,你们为什么不救?”
“臣等无能……”太医颤抖着说着,“六皇子此番已经是形神俱毁,气血分崩、中气不继、真气涣散、气血两失、毒气上泛,加上先天阴寒的体质,冬天本就极其不适,大雪之中,更是回天乏术。我等无能为力,顶多开了些吊着气血的方子,却终究是不能撑得几天……”
晖原只是听得了关键,知道凌羽臣现在是大限将至,她心乱起来,看着那些太医也是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想起来当年洛家神医被满门抄斩,知道这班子太医也自有自己的难处,但是想着就觉得气氛,他早些时候中毒,你们不闻不问,现在又是那么的担心,早些时候你们若是发现了,他也不至于此时那么痛苦。便狠声道:
“还不快些去开了方子来!我们另请高明!”
“是、是、是……”太医慌忙去了。
晖原记起来,自己认识的一个朋友,虽然是看上去不学无术,但是,毕竟在江湖上颇有名头。不知道是如何借了天机,被江湖人成为“可以逆生死、枯骨生肉”的神医,江湖人更加送了她一个雅号,叫做“玲珑先生”。她既然是神医,那么一定能够对付得了羽臣身上的剧毒,记得她是出诊到了江南的北宫家,江南上来至京城,最快便也是三四天,问了那太医能否保证三四天的生命,太医纷纷承诺是可以的。
于是,晖原也是顾不得那么许多,拿了桌上的纸币也就写下了那么几个字:
“睿王伤重,速来京城。”
接着,对着窗外吹起了口哨,叫来了那只名为“舞月”的猎鹰,放在了猎鹰的脚踝上的竹筒内,看着猎鹰飞翔疾驰出去,晖原这才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却是几滴泪水掉落了下来。
“你也太傻了……”晖原看着凌羽臣,你就算死了又能如何,死了,也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请她吃桂花糕了。
凌羽臣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笑了笑:
“祁音殁,要的是天下,他要蝶姬在江湖分发蝶钗,搅动江湖血雨腥风,让锦朝疲于应付;让舞月梦瑶去到胡人之地,帮着胡人在锦朝北方策动战争,而后,让南岭绝恋城和苗疆发生命案,为的,就是要搅乱朝纲,好让我最后能够帮他获了天下。海盗案、蝶钗案和南岭绝恋城的灭亡,都是圣教所为……”
“好了,凌羽臣你不要说了!你给我好好喝药,好好休息,等她来了,可以救好你的!”晖原回身,一把拉住了那个颤抖的人,她忍不住的泪水,全部都打落在了凌羽臣的手背上。
“至少,我死的时候,能够知道,你还是,会为我哭的……不是么?”凌羽臣笑了,脸色苍白,轻轻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拂过了晖原的脸庞。
“你不要胡说,她是神医,她可以救你的。连北宫逆那种无可救药的心病她都可以医治,你的毒伤她也是可以救的!凌羽臣,你说话呀!你……”晖原看着凌羽臣缓缓放下的手,以及他慢慢闭上的眼睛,她慌了神,“凌羽臣!凌羽臣!羽臣——”
外面的雪,依旧静静的在下。据说,那天,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就好像是有一千只鸟飞过天空,它们的羽毛,簌簌的下落在京城里面。正如羽臣的名字,凌羽臣,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