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紫月宫已是掌灯时分。
精致的两盏龙凤戏珠琉璃九宫灯随着风,在门上摇曳。
斐铭坐在台阶上,下面还铺了一层雪白的狐狸毛毯,银色的发如月光流泻。”这是朕的寝宫。”她皱眉,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这个做祖父的来看看自己的孙女有什么不对。”他笑嘻嘻地站起来,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做得有些窝囊。斐铭轻功极高,经常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先皇也不曾斥责,一切仿佛天经地义又自然不过。可是……难道他就没想过现在的皇帝是女子吗?!”后宫是皇帝家眷住的地方,若有下次,就别怪朕为了清誉召你入宫为侍臣了。”她威胁道,找了把离他远点的椅子坐下。刚才在石阶上坐了这么久,硌得酸疼。
刘成早在金玉宫外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找人先备下了冰块。此时用锦缎裹起来,见机奉上。
紫月一手接过,敷在眼上。以奴才而论,他的确上尽心又合格的,可惜心思太过活络了点。”嘿嘿,堂堂右相宋原晋也不过郎伴,我居然连升六级……这可真是宠冠六宫无颜色了。”
她哼了一声,没心思和他斗嘴。出玉泉宫时,高君卓的脸色灰败,憔悴更甚。她也不知道自己一番话是好是坏,于是亲自找了医署两个口碑不错的御医住在玉泉宫,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看护。
她着实不愿大秦朝的明珠自此黯然。”今天刚好是十五月圆夜,皇上不如赋诗两首来听听。”斐铭打开窗,天上的明月清辉如水,涓涓注入,连紫月胸中的燥烦都暂时压了下去。
她睨着他,似怒非怒,”斐帝师在朕的紫月宫找伶人呢?””伶人的小曲儿可不是人人能唱的,”他在她发怒前,赶紧补道,”何况我身为帝师,关心学生的课业很正常。”
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跑进皇帝寝宫考课业,还真是该死的正常!她索性支着脑袋打瞌睡,不理他。”天上一轮月,学美人婉约。清纱飘似雪,脸蛋白又洁。”斐铭摇头晃脑吟道。”自明日起,你这个帝师可以发配清凉山砍柴了。”清凉山坐落在皇城北边不远,有数家寺庙,香火颇旺,在京城也素有名声。紫月忍不住睁开眼瞪他,”樵夫都做得比你好。””请樵夫大人指点。”他一揖到地。
紫月飞他一个白眼,咳了一声,”朕不擅长诗词。”
他笑而不语。
她看看外面的月亮,又看看地上的光影,沉吟许久道:”望月宫,恨月宫,不见嫦娥万事空,弩张对夜空!瞰人间,念人间,遥想当初溯经年,泪垂似珠帘。”
斐铭古怪地看了她半天,才长长地叹出口气,”皇上还是适合当君主。”
紫月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咬牙切齿,”总比你的脸蛋白又洁好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用鸡蛋呢!”
他笑笑,倚窗又吟道:”寂寞晚春伤景,铜镜婉转风情。一捋青丝化暮雪,年华如箭惊心。缱绻相思何寄,残月抱缺悲鸣。晨梦犹遗仿影,鬓沾枕泪骤醒。空帏无须扫卧榻,云衣繁锦孤伶。弦断不曾再续,谁人回顾浮萍。”
紫月心中触动,良久方道:”这不是你的风格。”斐铭的正经诗词她也曾在父皇那里见过,飘逸灵动,空旷不羁,这样婉转悲戚更像出自女子之手。”是位后宫女子的词。”他淡淡道。
后宫,数百年来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女子的爱恨情仇和年华生命。她叹息着将窗户缓缓关上,月终究阴寒,看多了,就遍体生凉。
斐铭无声息地离开,只留下一室的冷清。”皇上,今天点牌子吗?”刘成刻意压低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牌子?”她回头,看到大红丝绸上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子,上面赫然刻着宋原晋三个字。”下、去!”她是皇帝,但也是女子啊!难道他们没想过对女子而言,贞节是何等重要!气怒从心底冉冉生起,加上适才在玉泉宫的悲伤,她再也克制不住,”刘成,明天就去明惠宫报到!”
刘成吓了一跳,立马跪下,磕头道:”奴才错了,请皇上责罚!””错在何处?”她垂下头,额头散下的刘海在脸上挡出一小片阴影。”奴才、奴才……”他整个人埋在地上,缩成一团,讷讷说不出来。
手边的窗没关严实,一阵细风自空隙里溜了进来,吹在她脸上,冰凉如水。”起来吧。”理智慢慢回来,她嘴角上翘,”责罚什么?朕不过是想让你就近学习李富贵的手艺,等学好了再回来。”
刘成大松了口气,”奴才谢过皇上体恤。””恩,下去吧。”
紫月的后宫要进新人啦,会不会有斐铭呢!大家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