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倾城,然而昭凤宫后苑中对坐的两位绝子,连月华光辉也为之所夺。
一位素衣散发,发间散发着清新的淡香,执着酒壶的手臂衣袖滑下,露出洁白一截皓腕,柔若无骨。卫琬的长发还未完全干透,不过身上湿衣已经尽数换下,此刻在月下与洛婉容对坐饮酒,十分惬意。
今夜的洛婉容妆扮的格外出挑,眉间一枚殷红花钿映着斜飞双眸,樱唇点染胭脂,面容娇艳若滴。自从她入宫以来,卫琬与她也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然而无论是入宫那日,还是在懿安宫请安时,都不曾见她如此妆扮过。
卫琬放下酒壶,一双眸子却盯住洛氏精心妆扮过的面容,不知为何,在那样娇艳的妆扮掩盖下,洛婉容的一双眼睛却清冷如昔,甚至还染着淡淡的悲意。那双眼睛,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多谢琳妃今夜仗义相救,本宫无以为报,且以杯中酒敬你!”卫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想到方才高延庆的着恼模样,她便忍不住想笑。为了布这个局,高延庆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工夫的,却被琳妃意外破坏,也算是她与萧承钧的运气好,堪堪躲过一劫。
洛婉容没有喝酒,却定定地看着卫琬:“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救你吗?”
卫琬闲闲一笑:“本宫从来不曾知晓旁人为何要害我,阴谋陷害仍层出不穷,如今莫名其妙得你援手,又何须再问?你若是想说本宫自会洗耳恭听,若不想说亦不会勉强。”
洛婉容凝视她良久,浅浅一笑:“我果然没有救错人。”
卫琬但笑不语,为她酒杯中注满美酒,静待她的下文。然而愈是听下去,卫琬于心惊之余,亦有些许释然。洛婉容的讲述和她之前曾有过的些许怀疑一一印合,渐渐勾勒出巨大阴谋的轮廓。虽然尚未涉及阴谋核心,但已经足够心惊。
眼前的洛婉容并非出身于四大家族的洛氏,而只是高氏找来李代桃僵的人选,一如之前被毒杀的——明桥芸。洛婉容和明桥芸是亲生姐妹,自小被父母遗弃,后来又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成为高家豢养的舞姬。高氏见她们资质出众,便加意培养,以便替高家完成任务。
当日平城一见,亦是这计谋的一部分。
更让卫琬心惊的是,在这场阴谋中,卫覃更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平城那一场戏,表面看来是做给卫琬看的,其实真正的目的却是卫覃。高家早就怀疑宝珠“玥”在卫覃手中,是以安排了这一局,一方面以陷害卫琬来乱卫覃的心神,另一方面则利用卫琬骗取宝珠。
明桥芸以明氏后人的身份寻上卫覃,以想要入宫复仇为借口,骗得他的信任,亦与卫琬结下一面之缘,为来日宫中相遇埋下伏笔。当明桥芸以云岫郡主的身份见到卫琬后,再以告之苏媃自杀真实原因为筹码,来交换宝珠“玥”,而这也是高家交给她们姐妹的任务。
而卫覃如此做,却是想借明桥芸之口让卫琬了解所谓的“事实”,将苏媃的死完全推到高氏身上。之前卫琬就曾怀疑过他们两人的表现,如今洛婉容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恰好说明苏媃的死一定与卫覃月兑不了干系。
听到这里,卫琬道:“待我将它交给明桥芸后,她本应将宝珠再交还给左相,却中途莫名落井,可是这样?”
洛婉容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还有另外一个计划,当日本应是桓王府的马车接了她出宫,再在桓王的安排下秘密将她送出皇宫,然后谎称王妃暴病而亡,就此瞒天过海,谁知她上了马车后,竟就这么去了……”
“萧杞风?”卫琬微微皱眉,“你们这样做,究竟为何?”
洛婉容无奈苦笑:“我们并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想把宝珠据为己有,然后逃离这一切罢了,同桓王达成协议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送了她的性命。”
卫琬将方才洛婉容提供的信息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才开口问道:“那你如今找上本宫,却又意欲何为?”
洛婉容眼角微红,“嫔妾只不过想求皇后娘娘,念在今日之事上,替我查出害死妹妹的凶手!”
卫琬看着她,语声微有犹疑:“牵涉其中的人太多,每个人都有理由杀了她,哪怕是为了夺取财宝,这要从何查起?”
洛婉容苦笑一声:“若是容易,嫔妾也不会求到皇后娘娘这里了。”
卫琬试探问道:“既然你们是太皇太后扶植起来的,为何不去求求高家,以他们在朝中和后宫的势力,比起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来说,简直是天差地别了。”
洛婉容语声陡然转冷:“可是他们同样有理由,杀了妹妹灭口!况且我们姐妹本就想藉此月兑离高家的控制,如今怎可再回头求她?”她突然双膝跪地,“嫔妾已经将知道的所有和盘托出,若娘娘仍是不信,只要娘娘肯应允替我们姐妹查出真相,嫔妾现在就可自尽于娘娘面前!”
寒光一闪,她手中赫然握着一柄匕首,未等卫琬回答,她便翻腕狠狠向心口插落!
卫琬的一声惊呼尚未出口,眼前倏然一花,一个人影滑过视线。咔嚓一声脆响,卫琬定睛看去,洛婉容手中的匕首已然断为两节,而许久未见的夜辽正笑吟吟看着她,“卫小姐,许久不见了!”
他指间有鲜血淙淙流下,方才洛婉容下刀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抽刀,只能用手指夹住匕首中间,硬生生以内力震断刀刃。
洛婉容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花容失色。还未等她开口,夜辽已经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硬生生将她劈昏过去。
“你怎么会来皇宫?”卫琬问道,自从在朔风城见过他后,就一别无期。没想到今日再见,竟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夜辽依旧还是一副落魄不羁的样子,与严谨奢华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分外刺眼。
夜辽咧嘴一笑:“自然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要我来保你的平安,以我的脾性,怎么会见钱不收呢?”
卫琬看了一眼昏在夜辽怀中的洛婉容,问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你自然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夜辽立刻摆手:“不要问我的意见,我夜辽可不是轻易帮忙的,除非……你付得起百两黄金……”
卫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只是想问,方才她想自尽的举动,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夜辽将洛婉容换到另一只手上,举起了仍在流血的手,“若她不是决意自尽,以我独步天下的武功,怎么会因为救她而受伤?这个回答皇后娘娘可满意了吗?”
停顿了片刻,他打量着卫琬,嘴角微撇:“你做了皇后之后真是越发不讨喜了,这样多疑……”
卫琬没有理会他,径自转身向宫里走去,冷冷道:“将她扶进来罢。”
夜辽做了个鬼脸,将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跟在卫琬身后走进了昭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