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量一直不行,闷头灌下几杯就有些晕头转向了。离宴会厅远远的,窝在二楼无人区上一杯杯的饮。
窗外霓红交替闪烁,就连星子之光都被摭掩无踪。大都市到底有什么好?处处都要讲身份,谈门面,每天面对摩肩接踵的人群,似空气都分外的浑浊稀薄。这里的人瞧不起那个质朴的言诗诗,可知她又瞧得起他们?往上翻几代,谁家不是贫下中农啊?穿得起亮片就能瞧不起人么?
不知喝了多久,只觉心里又苦又涩,靠在墙面上就有些不知名的相思开始泛滥衍生。可是她没有家人,就连恋爱都不曾谈过,又思谁想谁呢?!
“啪,啪。”掉下两滴清泪来,一张口就骂了句粗话:“都他女乃女乃的不是人!”
肩膀被人狠拍了一下:“小孩子跟谁学的说粗话。”接着已经挨着她倚墙坐下,急速喘息两口之后,歪着头看她:“刚断女乃的孩子怎么就不听话?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的么。跑这里独怆然而泪下,吓唬谁呢?”
这香气幽幽一袭来,言诗诗就知道是谁了。抬腕抹了一把,就见楚信风大惊小怪的凑过脸来,顺带扳起她的:“什么妆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啊,让我瞧瞧,是不是变成花脸猫了。”
言诗诗“扑哧”一下破涕为笑:“你就胡说,我这是淡妆,根本就没怎么画,而且还防水的。”
楚信风顺手将人揽到腋下,玩味道:“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天生丽质么?”
言诗诗嘟囔:“本来就是。”
楚信风停顿了一会儿不说话,知道她这是受了刺激。也是,那样的身份在这种浮华也腐朽的圈子里一揭晓,难免会像一计猛药,成为一些八卦群体的饭后谈资,就好像多大的事。这样困兽一般的言诗诗离开靠山屯那天晚上见过,看着心疼。
清了下嗓子,转而清清淡淡的说:“怎么了?受打击了?跟那些打着优雅名号的下等人计较什么有意思么?”
言诗诗星眼朦胧,倚着他哼哼:“是没意思,要有意思我就上去揍他们了。”
楚信风笑笑:“行啊,有我的风格。”
言诗诗忽然问:“那个庄桐跟秦夜关系很好么?”
楚信风眯了眯眼偏首看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就扎在那道光影里,夜光下一张脸盈盈闪动光彩,仿似将他心里的一块暗角都照亮了。大手不觉伸出去,替她抹掉那点晶泪,笑问:“怎么?吃醋了。”见言诗诗不说话,咂咂舌说:“这个庄桐可不简单,有名的翻译官,有哪个国家领导人是她没见过的吧。而且跟夜也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理论上讲秦夜的命是她捡回来的。”
言诗诗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嘴巴开合间,只问:“怎么回事?”
楚信风微不可寻的叹了口气:“一年前秦夜胃出血,一个人晕死在郊区的路上,是庄桐碰到他并将他送去医院。那时医生说很严重,稍晚一些只怕命都没了。”
言诗诗咬着唇齿任感触肆意蒸腾,庄桐拾回秦夜的命,那秦夜呢?是否也将她当命一样的护着?
楚信风届时又补了一句:“不过一个女人想从秦夜那里得到感情上的东西只怕难!就那样一个不短不近的距离,我倒觉着庄桐用一辈子的时间逾越都不够用。”揉了揉她盘得整齐的发:“凭心而论对你就挺好。”否则公安调查张明那事时,也不会刻意疏通专露下她。
言诗诗觉得,秦夜除了不愿意娶她,真是没什么不好。落住秦家这段日子一直彬彬有礼,想让他帮忙的地方也是处处到位。之前楚信风问她破茧成蝶了么?她是真想破茧成蝶,华丽丽的转身,华丽丽的惊滟,可是却不是让秦夜娶她。
她有时迷糊不假,但并不代表就真的不开事,秦夜一出场,秦老太太就将人拉下去,不是她真的思念孙子难耐,而是她太了解自己孙子“铁面无私”的性情,怕当着众人拔她面子。虽然事后发作了,却免及那当众的一“巴掌”,要由心感激秦老太太的。
“是挺好,就算真不好,看着女乃女乃的份也该是好的。”
楚信风掏出一根烟没有点燃,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寸寸辗碎。轻笑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一伸手拉她起来。
“走,带你去玩点儿好玩的。”
言诗诗一直被他拉上二十二楼,宴会在东厦酒店举行,这里是他的地盘,谁会挡着他折腾。
月兑下西装外套去休息室,回身说:“等我一下。”
言诗诗晕乎乎的伸头往里看,这一会儿酒醉的感觉已经将她整个脑袋都僵化了,木讷的点了点头,笔直的等在外面。
转眼楚信风拎着一把吉他出来,脸上抡着笑,大而明快,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可谓春光灿烂。修指拔动间试着弹奏两下,几个狂放的音符蹦出来,真是有模有样。
言诗诗酒劲刹时醒了两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楚信风,你也热血过么?”
楚信风挽起袖子好笑的看她,微一抬手直接弹了上来:“没热血过叫男人么,上学那会儿全校没哪个男生有我音乐玩得好。”
言诗诗摇头晃脑的表示受教:“原来您老也有青春年少时,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以为呢?”
“以为你只会在红尘里模爬滚打呢。”
楚信风瞪她又忍不住笑:“又犯浑,又犯浑,老板也敢损。”
言诗诗啐了句:“老土。”借着灯光很有几分摇晃不稳的劲头,直接坐到沙发上想,这种热血不叫彪叫什么?老男人才会干的事。他们这一代人就理智很多,谁再抱着吉他在女孩子面前炫酷,就是十足的浪荡子。
人刚坐下就被他拉了起来:“别使懒,走,哥哥给你现唱一曲。”
言诗诗整晚像一只风筝被楚信风扯来扯去的,当他要做什么,一到宴会厅就蹦到大堂的台子上,衫衣胡乱的扯出来,像个十**岁的不良少年。本就灼眼非常的锦衣人物,只一上去就引来足够的注视,磁铁一样紧紧吸住众人目光。言诗诗呆在下面看他,不知他这是唱得哪一出。接着就听他嗓音含笑说:“献唱一曲,送给今晚最绝色风华的言诗诗。”
厅堂里一片哗然,目光纷纷在台上台下的两人间穿梭。楚信风肯做出这样的举动,对一个女人简直最大的看重。
言诗诗头脑再晕炫,也能参透楚信风这样做的目地,无非想替她搬回这一局。他楚信风都高看一眼的人物,别人有什么资格将她望进尘埃里?!
唱的是西城男孩的那首《ifIletyougo》磁性噪音圆润魔力,用情程度也刚刚好,唱功竟一点儿不比原唱差。他在台上悠闲的抱着一把吉他,半曲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眉眼含着细微零乱的笑,款款注视着台下那一颗宛如月兑壳珍珠的言诗诗。
如果说言诗诗此刻的心情是感动而欣喜的,楚信风则有一种不明慌乱,仿似血液真的沸腾了。多久不曾有过的感觉,这一刻被激起涟漪,追溯起年少时的影踪,才发现沉溺得竟然已经这么久。定定瞧着她嘴角勾起的样子,便不觉开始微微满足。吐出的音韵也更加情动三分,引得全场一阵热烈欢呼。
言诗诗终于像饮尽冬阳的花,跳动的音符里足足的开艳了,咧着嘴角笑起来。事实上她也正经很彪过,上学时也曾像楚信风一样,抱着把吉他悠悠的弹唱西城男孩的曲目,风靡一大批少男少女。想来她是真的喝多了,提着礼服踱到钢琴边,那时楚信风的一首歌已经唱到终结,场上的热度一路达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他将吉他杵到地上,撑着下巴看她动作。
言诗诗被他勾调起热情,乎悠悠的飘起来,早忘了今夕何夕。仿还是那个肆无忌惮的年代里,她谁也不是,就是政法系的言诗诗,长相清甜绝美,单恋一个连姓名都陌生的男子。纤指滑上琴键,端端走出绚丽音符。《mylove》,扬了扬下巴挑衅的看向楚信风,那意思是说西城男孩的东西,我不会比你差。薄唇轻启,正宗的英文字句吐出来,她是流年里绽开的花,眼眸中就只有动人的宁静。
殊不知众人惊怔了眼,只差血液倒流。
是谁说她小学三年没毕业的?又是谁暗传她是个十足的乡下放猪女?扪心而问,这样正宗的修为又有几人能及?!
庄桐第一时间望向秦夜,他操手倚在厅门上,眸子眯紧,手里还是那半支烟,英俊如斯的面容一片宁静。可是……这个男人的波澜何时外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