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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听着窗外的桨声,身旁的被子早凉,灼兮穿起衣裳,敞开门窗,静静的撑着下巴感受着暖阳轻照的时刻,船从她的眼下划过,荡起了一圈圈的漪澜。
门被打开,胥晋北看着她慵懒的神情,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眉心微皱,灼兮跟着学起他的表情,一脸哀怨,胥晋北刮刮她的鼻子:“快收拾一番,下楼吃饭。”
灼兮点头道:“我们今天要去哪?”
胥晋北坐来,帮她梳着头发,黝黑的发丝从手中划过,道:“今天带你去个地方,现在不告诉你。”
灼兮抽回他手中的青丝,清灵的挽起,从铜镜中看着他的眉眼:“不就不,到时候我还是会知道的。”
两人一同下了楼,看见蛮伊早已等不得不耐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敲着瓷碗,灼兮走过去敲了她一下:“没规矩。”
蛮伊看见她就如同见到救星般,轻笑出来声来:“灼姐姐,你终于来了,再不来蛮伊就要饿死了。”
一旁的莫少综冷哼一声:“你就是个饿死鬼投胎。”
蛮伊也不生气,桌下的脚可是闲不住,闷得一声,踩了上去,莫少综脸色一变,蛮伊趁机松开,立马跑到灼兮身边去,莫少综从齿间蹦出二个字:“你狠。”
蛮伊嘻嘻一笑,拱手道:“跟你起来,差远了。”
一顿下来,还算顺利。
胥晋北站起身来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安排?”
“我们?谁跟她是我们,你就不应该带她来。”
灼兮望了眼蛮伊,道:“蛮伊,今天准备干吗?”
“四处游玩呗,反正我也没来过这,灼姐姐,你们不用管我的。”蛮伊低头看着桌面。
灼兮与胥晋北互看一眼,坐在她身旁。
胥晋北俊眉一扬,吩咐道:“少综,蛮伊对这儿不熟,你带她四处玩玩。”
蛮伊沉着的面色勾起一丝微笑,转而即逝。
莫少综怒目瞪着胥晋北:“凭什么?”
蛮伊悠然的站起身来,如长者般拍拍他的肩头,叹气道:“你们西秦有句话得好,爱屋及乌。”
莫少综转过头来,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再大的火气也慢慢消殆,闷声坐了下来。
胥晋北牵过灼兮的手,回头道:“那我们走了啊!”
来到客栈的后院,胥晋北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棕红色的马匹。
灼兮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就喜欢这样的马儿呢?”
胥晋北走至她身旁,模了模马儿的鬃毛:“你不喜欢?”
“没有啊!”
胥晋北越过身子上了马,向灼兮伸出手,藤步环住她的腰身,笃笃笃的马蹄声响起,尘土微扬。
门窗,横梁,透雕,各色花纹图案闪过眼前,绿野,湛蓝,碧空,双瞳中的视线渐渐扩散,穿过一条蜿蜒的田间路,灼兮被这里的景色惊得不出话来,青山萦绕,绿水环绕,大片大片的花海,红白交错,中间时不时的参些蓝,如璀璨的晚秋之景,胥晋北抱着她下了马,灼兮缓缓的向前走去。
胥晋北跟在她的身后道:“可惜木槿还未来得开。”
灼兮摇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摘下一朵六月雪,插在灼兮的耳鬓间,瑕白的颜色衬得她肌肤淡淡晕红,含在她的发间,如同雅洁的雪花,灼兮轻轻的抬起双眸,灵动韵人,胥晋北轻喃在她耳边:“为我跳一曲可好?”
灼兮微微颔首,轻轻的退开。
樱唇轻启,清音从中跃动,轻盈玉腰双环环,脚尖掠起,衣玦翩翩,耳坠流目盼生情,低回足乱曲转空,灼兮搂过他的腰间,轻轻唱道:“江南好,春色透帘栊。一夜东风吹柳绿,满塘碧水映桃红。心韵叠重重。江南好,时夏正采莲。绿盖丛中花灿灿,妍葩径下叶田田。鸳侣醉留连。江南好,一带锦秋声。丝雨飘梧看叶落,微风吻柳听蛩鸣。惬意是闲情。江南好,冬雪胜京都。风霁百川依翡翠,云开千树挂珍珠。莫似石冰庐。”
胥晋北听得心神俱醉,周身伴随着全是她的芳香,现在一片柔情之中。
灼兮抬起眼眸,凝视着他如深潭的眼睛,低喃道:“晋北,江南水乡,可愿一辈子与我携手?”
红尘不过转逝,千年前,千年后,谁与谁再相见,这一刻,璀璨孑然的眸子盼若星辰,只等着他的一句话,生生不息的岁月里,有她便够了。
胥晋北轻轻颔首,将她搂紧怀中:“万里河山,都不及你在我身旁。”
只此一句,江山在她面前黯然失色,浩瀚红尘,唯有她在他身边才算完整。
胥晋北轻捧着她的脸,爱怜的吻了下去,绫罗腰佩,散了一地,发丝纠缠在一起,娇喘情升时,芳香漂浮沉浸,漪澜出声。
花开成海,孕育了片片痴心。
风吹花香,六月雪阵阵纷扬,零星散落在两人的肩头,灼兮靠在胥晋北的肩头,低声道:“我们今晚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胥晋北眼神微眯,问道:“为什么要放孔明灯?”
“许愿啊。”灼兮抬起头望着他。
“哪来的那么多愿望,放都放不完。”
“这个跟那个不一样。”
灼兮晃着他的身子,胥晋北将她横抱起来,灼兮愣住:“干什么去?”
胥晋北带她上了马,才出声道:“听孔明灯自己做的才有意思。”
灼兮含笑的点点头。
马蹄踏碎一程花香,六月雪追随到一池荷葭中,方才淡化。
转过石板径,胥晋北才抱着她下来,青竹篱笆,碎石径,穿梭于古巷与古巷之间,灼兮不禁绕昏了头。
雕花透窗,上面青藤缠绕,胥晋北低头着:“进去学习吧!”
黛瓦青砖,里面只有一位白花了头的老人家,双目深凹却分外有神,暗灰的长袍洗的发白,肩头上搭着一块汗巾。
胥晋北拱手喊道:“灯伯。”
灯伯抬起头来,似乎与胥晋北相识,双眼含笑,胥晋北介绍道:“这是我夫人,特地来跟您学做灯的。”
灼兮乖巧喊道:“灯伯。”
灯伯点点头,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上下波动,灯伯站起身来,拿过板凳,递与灼兮,灼兮立马接过,朝胥晋北一笑。
胥晋北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先回客栈一趟,等会就来接你,灯伯人很好的,跟他多聊聊。”
灼兮点点头:“去吧!”
胥晋北这才放心离开。
灯伯是为尽心尽力的好师傅,灼兮跟着他的步骤,虽慢却完善。
灯伯的声音显得暗哑,却洪亮有力,手上的老茧粗厚,指着边沿道:“要细腻点。”
灼兮暗红了脸庞,笨拙的点点头。
“这回你们来这里,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灼兮没想到他会问关于灯以外的话题,稍愣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
“晋北他每次都会来看看我。”
随知道他们相识,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灼兮不由的好道:“嗯?”
灯伯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很好我的身份吧?”
灼兮老实的点点头。
“其实我是晋北的太傅,还是第一次见他带人到这儿来。”
灼兮睁开了眼,惊讶道:“莫不是钟太傅,可是····”
“可是我不是在狱中被赐死了么?”
灯伯松开手中的孔明灯,捋了捋长长的胡子:“世事总有不透的地方,不是么?”
灼兮想也是,又听他继续道:“晋北为人孝顺,认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法,将我救了出来,他长于楚北王府,先王爷在世的时候很是疼爱他,终身没有娶王妃,太妃也苦,身在深宫中不能与儿子相见。”
灼兮犹豫道:“为什么晋北会在楚北王府当世子?”
“因为当年殷家权势滔天,先帝为何只有当今圣上一个皇子。”灯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眼,灼兮不禁低下头来,她知道,当今太后姓殷,无子,不过是宫闱里的密事。
灯伯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道你从跟在太后身边。”
灼兮继续做着灯,低声道:“您也会那样看我吗?”
“若不是提前知道,真是难以看出你长于深宫,不容易。”灯伯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间接的称赞她的琉璃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不在话,胥晋北踏进门来,看见灼兮笑颜向他招手,走至她身旁问道:“怎么了?”
“就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你喜欢就好。”
灼兮拿着一支号狼毫,磕在下巴底下,细细的想着,随即眉开眼笑,淡淡的颜色,只描出朱雀楼顶两人放灯,附上字,胥晋北跟着念出声来:“斜照后,新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灯伯望着两人,眉目舒展开来,认同的点点头。
两人拿着灯拜别灯伯之后,暮色开始降临,胥晋北带她掠过古朴的民宅,在屋瓦上听了下来,灼兮笑道:“还可以看星星是吗?”
胥晋北拿过她身上的孔明灯,温言道:“许愿吧!”
灼兮嘻嘻一笑:“我的愿望都写在上面了。”
“那我放了。”
孔明灯冉冉升起,橙色的灯光照红了漆黑的夜晚,最后如星辰般消息一点,灼兮靠在他的肩头,依稀可以看见蓝印花布的女子们行走在桥上的身影,细腻,柔美,美得自然。
灼兮眨眨眼,道:“有人人生乐事至少有四十项。”
胥晋北顺着她的话接道:“哪四十项?”
“高卧、静坐、尝酒、试茶、阅书、临帖、对画、诵经、咏歌、鼓琴、焚香、莳花、候月、听雨、望云、瞻星、负暄、赏雪、看鸟、观鱼、漱泉、濯足、倚竹、抚松、远眺、俯瞰、散步、荡舟、游山、玩水、访古、寻幽、消寒、避暑、随缘、忘愁、慰亲、习业、为善、布施.可我们只做到试茶、瞻星、远眺、布施。”
胥晋北搂住她的腰,低叹道:“傻丫头,来日方长。”
灼兮眯了眯眼:“是噢,来日方长。”
胥晋北低笑出声,他怎么娶了她这么迷糊的妻子。
花灯繁,古巷绕,十里街头回眸看,佳人仍在;醉笙箫,踏歌尽,浮生晓梦一场尽,山河不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