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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今日的天气略显得凉薄了几分,灼兮一大早就就起了,她收到了胥晋北的书信,他告诉她今日就会回来,灼兮眉梢含笑,手插在腰上,轻轻的整理着绛紫衣裙,回头对寐语道:“寐语,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寐语放下手中的花瓶,上下打量着道:“哪有,姐这几日清瘦了。”
灼兮模模脸庞,讪讪的垂下手去,瞅着梨花木檀架上轴珠瓷兰瓶,她们出来的时候,瓶里放的是含苞待放的梅花,冬季早就过了,这瓶里一直再未放任何的花枝了。
他要回来了,她怎么还会送他一室的清冷呢?
急步来到花园,绿树遮住一片初起的金光,池水绿潭,荷枝蒹葭而立,无朱粉装饰,不沾尘世污浊。素手轻触,用梅红的剪子将它剪下,一支开的正好,另一支取得依旧是含苞待放。
灼兮心拿着,刚进阁楼的时候看见了寐语着急的模样。
她快步的上前,还没问是怎么回事,寐语就急急道来:“姐,宫里传来圣旨了,听是要召你回宫一趟。”
回宫,怎么会这般突然?太妃刚刚离世,她也是戴孝之身,而胥晋北去了皇陵,此时,这样的旨意,她心中一寒,不会是,太后故意的?
手上的荷花轻轻落地,脚步往后一退。
赶往前厅,看见的是藏蓝色衣袍,是许久未见的方公公,故人见,心不如以往。
灼兮轻轻嗓音,喊道:“方公公,许久未见。”
方公公朝她一福,喉音尖细:“奴才拜见楚北王妃。”
完之后从袖中拿出明黄圣旨,摊开宣布道:“楚北王妃连氏接旨。”
灼兮苦笑一声,跪去,额头磕地,冰凉凉的:“臣妾楚北王妃连氏灼兮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江氏身怀龙子,深感朕之欣慰,但朕兹闻宸妃心郁忧生,终日思恋其妹连氏,特意邀其进宫,直到宸妃诞下龙子为止。钦止。”
灼兮一愣,原以为会是太后的旨意,没想到竟是宸妃,抬起身来,眼眸直视着方公公:“方公公,自灼兮进宫以来,您待灼兮一直是最好的,灼兮只想听方公公句实话,此番进宫到底是何为?”
方公公轻叹口气,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枚粉玉镯子,递与灼兮。
她惊住,这是宸妃那日结拜时赠给她的,以为他们是以宸妃为借口,原来是真的,她怎么能不顾姐妹之情呢。顾不得旨意还未接,站起身来:“方公公,稍等片刻。”
方公公拦去她的脚步,出声道:“王妃,时间紧急,来不及了,宫里什么都有,不用准备了。”
灼兮远远的望了眼居胥阁,半刻之后问道:“宸妃怀孕多久了?”
“已经八个月了。”
也只是两个月,灼兮抬起眸子:“那就走吧!”
刚到王府门口,碰见了芳华与莫少综,芳华拦去他们的去路:“宫里的人?干什么?”
方公公手供向远方,尖声道:“宸妃娘娘身怀龙子,想念王妃,特来接王妃回宫一趟。”
芳华只是扫了他眼,看向灼兮,问道:“你要跟他回宫?”
灼兮点头不语。
“晋北今日回来。”
“我知道。”
芳华冷哼一声:“走了,也好。”
灼兮僵住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紫梳,递给莫少综:“麻烦你替我交给晋北。”
芳华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狠狠的仍在地上:“你的东西晋北不稀罕,要走就走的干干净净的。”
灼兮面色一白,赶忙过去捡起梳子,她向来都是好好的收藏着他们之间的东西,从不会这般对待。
灼兮也冷声道:“这是我与晋北之间的事,在怎么样也由不得你管。”
芳华一窒,莫少综拿过梳子:“我会替你交给他的,什么时候回来?”
灼兮心里真心感谢他,这个男子虽然对她淡淡的,但始终会以朋友的身份来帮她,不管是与晋北冷战时,还是被人怀疑时,就连生辰也是默默的向她讨杯茶喝。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更是加重了她在王府里的认可。
灼兮淡笑道:“两个月之后,等宸妃的孩子出生就好了。”
那个时候,她想,不再干涉他的任何事,生也随他,死也随他。
莫少综收好梳子,温言道:“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晋北?”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留下一句话,那是她的心意,他们的誓言。从此之后,与君莫散,于君归离。
昏黄的马车与黛紫宝马香车相擦而过,与君分离,相隔两地。
宫里,熟悉得一切仿佛是昨日才去离去,灼兮从马车上下来,眼前的红墙黄瓦,琉璃宫灯晃了她的眼,寐语扶着她的身子,莲步微移,穿过重重宫闱,层层墙瓦,曲折九廊,步步婉转万千,梨花雕花门窗上方,那是她以前住的兰林宛。
灼兮停下脚步,她忽然不敢踏进,转身道:“先去长乐宫吧!”
太后的丹红十指从深红凤于丝袍伸出来扶起了她,如母般的温柔道:“好孩子,哀家可想你了。”
灼兮轻轻的红了眼,她待她极好,可是,她也不能忘了,是眼前这个抚养她长大的女子用一道暗令夺去了一条人命,她垂下眼眸,道:“灼兮也很想念太后。”
太后亲昵的拉住她上座,笑呵呵的道:“哀家准备让皇上封你为郡主,这样你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时时陪在哀家的身边。”
灼兮敛去神色,时时陪在太后身边,这样,不就是不再回去了,她,该怎么回答?
“灼兮怎么敢当,灼兮是皇上的弟妹。”灼兮乖巧答道,转过话题:“灼兮还未恭喜太后。”
太后起先是眉头一皱,听到她后面的话又问道:“恭喜哀家什么?”
“宸妃娘娘身怀龙子,太后不是马上就要抱皇孙了吗?”灼兮言笑晏晏的看着太后。
“你这丫头····”
灼兮起身福了福,低垂着眼:“那灼兮先去探望宸妃娘娘了。”
太后挥了挥手,以示默许。
出了长乐宫就舒了口气,她不愿意对太后心存芥蒂,她不知道去怎样面对,郡主,这是莫大的殊荣,可是,再大的殊荣,没有胥晋北又有什么意思呢!苦笑出声,寐语轻捏住她的手,灼兮只是淡句:“寐语,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楚地
胥晋北一身疲惫,刚下马车时,还以为她会在门口等着他,门口却空无一人,大步的向居胥阁走去,看见地上掉落的两支荷花,不禁皱了眉头,抬头看向阁楼,身后传来了脚步身,还没回头,听见了清冷的讽音:“不用看了,她走了。”
胥晋北转过身来,疑惑道:“走了?”
“宫里派人来接她,她走了。”芳华从背后拿出一叠书信,递给他:“你看看吧,这是从青且房里搜出来的。”
胥晋北深看了她一看,扫过莫少综时,也看见了他面色沉重,书信下面都有一朵木槿,他识得,这是她的标记,有那么一瞬,他突然间不敢打开这些信,是怕心内的恐惧,不安,压制下去,秀丽的隽体是她常写的篆,皇上为何会让他攻打凉州,都是她暗中策划的,上面字体依旧娟丽,他垂下手去,沉声道:“出去!”
芳华转身就走,她也清楚,这个时候什么都是多余的,但证据在眼前,他会想明白的。
莫少综动动嗓子,想什么的时候触到他眼神时怔住,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胥晋北,怒气,也不是,那是带着十分沉痛的眉眼,整个人转过身去,慢慢的走上楼去,莫少综轻叹口气,跟着芳华离去。
胥晋北站在楼上,看着院中的景色,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两支荷花,桃树绿叶繁茂,玉笙梨花木椅上空无一个,几片叶子掉落,擦过它的身旁。那时她喜欢睡在这把椅子上,也不怕自己着凉。
眉目越发的深沉,脑海里女子的巧笑嫣然挥之不去,耳中是她的那句“我会等你回来的。”他回来了,她人呢?留下的是这些书信吗?胸中怒火燃烧,欺骗缠上手臂,握紧了拳,从木门中砸了过去,倒退一步,闭上双眼,切齿的喊道:“阿灼。”彻骨的寒冷铺面而来,这是夏夜,分外的薄凉。
阁楼上满是漆黑,莫少综站在院门看见胥晋北躺在玉笙梨花木椅,缓缓走了过去,手中拿着一壶清酒,放在石桌上,跟着坐下,他知道他没睡,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紧闭的双眸睁开,明亮的眸子满是冷意:“开始部署。”
他知道,那部署二字代表的是什么,拼死一搏,江山社稷。撕开酒坛上的红布,独饮一口:“那王妃呢?”
许久的沉默,莫少综继续道:“其实我不相信她会那样做。”
胥晋北凉凉道:“那个时候你清晨练剑时,看见了她的身影,那时候我也不信,我曾向她许诺,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计较,如今,母妃去了,铁证如山,到底是我错了。”
莫少综从袖子拿出一枚紫梳,丢进他的怀里:“这是王妃临走的时候要我交给你。”莫少综看见他苦笑,立即道:“别误会,她要你等她回来,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她就回来,还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胥晋北手轻轻的抚上雕刻的字体,凹凸不平使他来回摩擦,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是他们的誓言,他向她要的一个承诺,可是,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太后召她回去是何意?再回来,只怕是难吧!
莫少综自顾自的饮酒,沉重的坛子磕上石桌,他笑道:“晋北,虽你是很疼她,但是你并没有好好的去爱她,自从太妃离世,府上众多数的人都怀疑她,那个时候,我从未在府中见过她的身影,有一次,偶尔碰见她丫鬟寐语,我看见她手中端着一碗清淡的长寿面,细问才知道那日是她的生辰,寐语她没几个朋友,整日只是呆在阁楼,我想,每日跟她话也只有寐语一人,我就拿着一盒茶叶去探望她,她在吃着长寿面,仰着头,掩着鼻目,可是还能依稀瞧见她眉眼微红的样子,这般努力的不让别人看见她的难受,我真是第一次见。”
“在这里,你是她的依靠,这个时候,若是自己的夫君不信,她,才是真正的万念俱灰吧!”
最后一句话的极轻,但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胥晋北闭上眼眸,想起了那日灼兮一个劲的问他信不信她,真正的时刻,原来,他信的不过是自己的眼睛。
胥晋北低声道:“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莫少综站起来往他胸口上捶上一捶:“接下来到底怎么办?”
“起兵是必然的,为母妃报仇,但是,先接回灼兮。”
话中沉着,隐隐含着一份蓄势待发的气势。
萧萧夜色,一念之间,爱恨情仇掀开来;凄凄人离,兵戈战马,暗中阁楼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