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跟包逾这两个异性兄妹都是淳朴的乡下人,即使赵如烟以真面目示人,他们也仅在初时赞叹一番,之后看她的眼光就同一般人无异。
这是她渴求了许久,才求到的自由啊!
赵如烟谎称自己因多年不出,被夫家休回娘家,路上给匪人劫持,逃跑时不甚落入江河中。
这样的身份,可以除去了村里那些炽热目光的探究,毕竟男人都不想娶个不舍下蛋的鸡。
未来如何打算,赵如烟还没有想好,便决定暂时待在这小渔村,绝不能冒然出山,引来李元昊的那些追兵。
转眼间,赵如烟在的渔村生活已过去好几天。
木屋前的空地上,玛雅正处理鱼甲,制作渔村的土特产酸酱鱼,待到秋时,就会有商贩来收货,能够易货换银两。
赵如烟则在屋里忙活,做她唯一拿手且能做的家务——炒菜做饭。不是她不想帮兄妹俩干活,实在是她没有这方面的天份。
记得第一天帮忙的时候……
“啊,如烟,你这……这编的是什么网?”玛雅瞪着赵如烟手下的鱼网,下巴差点掉下来。
赵如烟很献媚地问,“不行么?我用的是我家乡流行的针法‘十字绣’,我瞧这网眼儿应该不会太大也不舍太小,可以网到……”
“不行。”玛雅直接否定掉,解释说道,“你那网眼拉上几次就会变形,而我们的这种织法不但不会变形,在鱼儿挣扎时还能缩紧,随鱼大小可以稍具变化,更有利于网到大鱼……”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赵如烟咋会想到编个网也有这么大学问,看来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此路不通,咱换一条总能成。
跟玛雅学做酸酱鱼。
“哎呀……”切到手。
“啊——”鱼骨扎到一旁的包逾大哥。
“小心——”这回人都没受伤,刀子飞出去,将刚刚补好的鱼网,分成了两半。
这样复杂的渔民工作,自然不适合她这个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公主。
所以,赵如烟决定选择技术含量更高的活儿做突破,免得街坊邻里每次一看她干活,都一副“看好戏”、“看出糗”的乐喝样。
可怜的是,这小小渔村哪里有什么技术含量高的活。害得她磨叽了一个月,终于弃武从文,做做饭菜,还不算太难。
当然,那也是在她习惯了这落后世界的炉灶操作方式,连烧坏一口大铁锅,砸烂三五个碟碗之后的事了。
终于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她拉开嗓子吆喝玛雅和包逾进屋吃饭。好歹,她也不是完全无用的皇宫里的公主嘛!
“如烟,你烧的饭莱越来越好吃了哦!”玛雅促狭地笑道。
“雅雅,你这是夸奖我,还是贬损我啊?”
“当然是表扬咯!包大哥,你说对吧?”
包逾黝黑憨真的脸上挂上和煦的笑:“吃饭,别多话。”
玛雅立即怪叫,“啧啧啧,偏心啊!人家就是开下如烟姐的玩笑,哥也舍不得啦?”
在这里什么都好,但相处越久,玛雅就爱拿她和包逾开玩笑,刚开始赵如烟也只是一笑置之,还会反攻回去。但时间一久,她发现这样的聊天变质了。
玛雅似乎是有意将她跟包逾大哥凑合在一起,赵如烟也留心观察过,包逾大哥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才安心留了下来。
“玛雅,昨天你又欺负阿宝了?他娘又跟我告状。”包逾大哥机智的转移话题。
“哥,我才没有。是他自己胡说八道,什么要娶我做老婆,也瞧瞧他那孬样儿,我……”
包逾脸一沉,大哥架子端不是白摆的,玛雅立即软气儿下来。
如此,看似忠厚老实的包逾也并非表面耶般的好好先生,大事方面仍是拿捏有度的。所以,赵如烟仍能安然地待在这个“家”里。
包逾嘱咐玛雅以后躲阿宝远一些,因为阿宝是村长的独生苗苗,村长对其寄予厚望,送了很多银两帮阿宝打通官路,未来阿宝要配的老婆自然非富则贵。得罪了总归是不好。
唉,看来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官贵权势之逼。
“好了。你把窖里存的酸酱鱼拿出来,明天我要带阿木他们去城里易些货银。”教训完后,包逾立即展露出兄长的温柔,宠溺地揉揉妹妹垂下的头。
“好。”玛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即高兴地乐开了,拉着赵如烟的手问她需要带些什么女儿家的东西。
赵如烟婉言谢绝了,因为她深知因为她的存在,这个本来不甚富裕的小渔户已经为她付出太多,明明是积到秋节才卖掉的酸酱鱼,现在就得拿出去卖掉。
她根本是个废劳力,之前他们还为给她治伤病花掉了一半的积蕾。好歹身体比以前当公主时壮实,没有犯啥小毛小病。否则……真是汗颜。
思来想去,赵如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包逾带易了容的她进城,看能不能让她找点赚钱的门路。
皇天不负苦心人,或者说前人栽荫后人乘凉。
总归,这一趟赵如烟没白走。
之前在附近的小城镇她就看有布庄卖她曾经在大宋皇宫里设计过的衣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东西传到了宫外。想想也觉得正常,宫廷本来就是古代引领整个时代潮流的先锋军。
所以赵如烟毫不意外地在各大布庄看到了模拟她那以前构思的各种款式的服饰。
当然,由于没有专业学院的培训,那些古人模拟得水平差得远了去,只有形似没有神韵。想她这个正宗大师焉有不搏他一搏的道理。
当下她就与店老板谈起了设计古代服装的生意,并当场设计了一套女子的服饰,艳惊四座。
任谁也难想得到,她这样矮丑的小男童,能有如此神来一笔。老板很满意,但见着她一副乡里乡气的模样,便想趁机占便宜。
没想到的是,包逾卖完了酸酱鱼来接她,就见到这副场景。
“不行。”他一出声,浑厚的嗓音震得一群酸儒都纷纷退让出道路。
只见包逾一向憨直的面容沉肃着,颇有几分大将风范,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有压力。
赵如烟在心底暗暗赞叹,觉得包逾这番气势,待在小渔村真的有些屈才。
在渔村里,他算是长得最称头,抄家渔鱼各路活都是绝把好手,年纪老大还未娶妻,巴望的姑娘一堆堆,正宗绩优股一支。
“我小弟的设计手法如此精妙。店家不识货,咱们另寻一家便是。”包逾说着就要拉她走,赵如烟呐呐地想说再谈谈罢。
“等等。等等,这位大哥,有话好说,有生意咱慢慢谈。”店家毕竟是识货家,到嘴的肥肉怎么舍得飞掉。
就这丑小子刚才设计的那套服饰,小二进来耳语,已经有人出高价欲买了。
于是,他们被邀请到店家后院,香茶小点奉上,慢慢开谈。
很快便达成了公平合理的代销协议,立即收到一份定银。回村子时,买了一堆礼物。玛雅看着漂亮裙子,足半响口齿不清。
但赵如烟没料到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个道理。
静谧的夏夜,潺潺流水声似笑声蜿蜒,点缀着蛙虫呜叫的合声,满天星光斗宇,空气中翩浮着爽快利落的水泽香,置身其中,昼日尘嚣被涤洗得干干净净,只想这样静静的畅扬下去。
赵如烟睡不着,又听到屋外传来呼呼风哨声。轻轻起身,为玛雅拉好被子,出了门。
她与玛雅同居,包逾住隔壁。但是每值子夜,包逾总会在屋外空地上,拿着一把拙劣的大刀舞着一套自己琢磨的刀法。
赵如烟静静地坐在木梯上,任那流水般的银光,一遍又一遍划过眼帘。
神思都飘向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夜里失眠,偷跑去找那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眸的男孩。
却在他的院落里,瞧见他正与他敬仰无比的大哥杨昭比试剑法。
杨勋那挥剑的模样,认真,执着,一丝不苟,虽然没有杨昭的行云流水、慎密无间,却
吸引了她所有的眼哞心神。
烟儿,我一定要练好这套剑法,以后才能好好保护你。
河风吹来,脸上又是一片冰凉。赵如烟深深一叹,感慨良多!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明明缘份已如东流水,一直不复返,为何偏然的心,还会这么不舍,这么疼?
月辉皎皎,清影蒙蒙,鳞光濯濯晃乱了心眼,赵如烟突然起身往外跑去,任风刮疼了脸,止不住心潮翻滚,她想……她好想……想……
“如烟姑娘——”
一道强劲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接着腰间一紧,被人直搂了回来。
“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前面路太黑,会跌着你的。”浑厚低沉的声音,是包逾。
赵如烟眨下泪水,一怔,立即推开他,令他举在半空想为她拭泪的手,僵住了。
“对不起,包逾大哥,我失态了。”她折转身,想回屋。
“如烟姑娘,人情之事,当随心而为,切勿太拘泥自己。”包逾叹息着劝道。
赵如烟刚踏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她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平实真诚的男子,心底的冰凉绝望终于注入了一股暖流。
随心而为,说得容易,做来……是何其困难啊!
两人并坐在星空下,侃侃而谈。
“包逾大哥,你为什么不离开渔村?以你的胆识,应该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听说现在的朝廷,一年有两次文武试。”
“玛雅还小,我不能丢下她。当初我流落渔村,是她的父母收养了我,后来她父母双双病逝,我只想待玛雅嫁个好人家后,再作打算不迟。”
原来,他所有的忧虑都是为了玛雅这个小妹妹。
赵如烟突然很羡慕,玛雅有包逾这样的大哥疼爱她。
在这乱世之中,玛雅虽然孤苦伶仃,却不是一个人。
包逾转头朝她轻轻一笑,“如烟姑娘,你想好何时离开?届时包某一定护送到底!”
赵如烟有些惊愕,“包逾大哥,你怎么……”
包逾转头,仰望苍穹,“你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都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夫人模样。包某再如何眼拙,这一点绝不会看错。不论你在逃避什么,但……逃避总也不是办法。”
听到包逾的规劝,赵如烟一时百感交集,难怪在这小渔村里,包逾总是能得体的护她周全,敢情他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了。
他磊拓的面容,一半曝在皎月清辉下,沉稳的气质一如她记忆中疼爱她的三哥赵恒。
“对不起,如烟姑娘,我并不想勾起你的伤心处……唉,我就是不会说话,如烟姑娘你别介意。你放心,你若喜欢,爱待多久都无妨……”
包逾一看这如花娇,比月儿更美上百倍的人儿珠泪盈盈,紧张得手足无措,大汗淋漓,刚才的大将风范荡然无存。
赵如烟一见,无缘地笑出声。
“你说那话的样子,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见她笑了,包逾一怔,脸迅速涨红,幸好在夜里,他皮黑看不出来,无奈地叹口气:“那必是如烟姑娘心系之人。”
赵如烟转眸望着那轮弯月,笑道,“不……他是最最疼爱我的哥哥。”
包逾惊讶,赵如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稍刻,便问:“包大哥,你何不先考取功名,即时带着玛雅一起走也好,说不定以后还能为她找个更好的婆家啊?!”
包逾却垂眸,没有着声,许久才道,“此事不急。我想……去皇都,参加武举大试,即时或许……或许见到当今圣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仰望、畏惧,仿佛遥望着自己一生最终目标,只要是明灯所指,便是他绝对的归宿。
只是他还欠缺了一个条件,无人引荐,在官场自然是穷途末路。
“包大哥,你等等。”赵如烟起身回屋,写好一封信。递给包逾,“你拿这封信去找三皇子赵恒,他一定会提携你的。”
“这……这是?”
“不要问,你如果相信我非寻常小姐夫人,便信我这一次。”
望着那双漂亮得不似人间该有的晶瞳,包逾的手指有些发抖,接过了信。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命运或许会因此改变。但是,眼前的人儿如仙如雾,令他一直想
求官的强烈渴望,突然冷却下来。
明明讳心,却仍舍不得她独自落泪,而出言安慰。
赵如烟大概想不到,包逾不想离开的原因,其实早已经开始变质。
“哇呜,如烟,这条裙子真漂亮。”玛雅拿着赵如烟给她特别设计的裙子,高兴得像拣到稀世珍宝的孩子。
“我也没什么特长,只能送你这个做生日礼物了。”
“还说呢!你送我那么多衣裙,当然,这一件是最棒的。”玛雅高兴的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认真地看着赵如烟,“如烟,你做我嫂子吧!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享受你的宠爱了。”
赵如烟一愣,旋即推开她,笑骂,“说什么傻话呢!你难道想包家绝后么?”继续拿她不会下蛋做文章。
“如烟,我最近打听到一剂方子,治那病很管用,不如……”
玛雅却越说越认真起来,赵如烟直翻白眼,直接想给她逃掉。谁知刚出门,就嗅到一股不太安稳的昧儿。
那条直通屋子的碎石道上,突然跑出一个青甲骑士,吓得她立即退回了屋子,但为时已晚。
只听着一声长长吆喝声响起,缔杂的踢踏声响起,从窗口望去,来了一群骑士。木楼噔噔噔地响起,包逾冲了上来。
“快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拉着赵如烟往外冲,可两条腿如何争得过四条腿,很快他们便被那群骑士包围其中。
包逾想硬碰硬杀出去,立即被赵如烟拉住。
“不要鲁莽。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带着玛雅逃走。去大宋找三皇子赵恒!”
赵如烟推开包逾,挺身走了出去。
扬首朝为首的将领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这些渔民无关,放他们走罢。”
那将领跳下马,恭敬一揖,“属下奉西夏王之令,恭请皇后娘娘回宫。”
赵如烟暗叹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被李元昊的人逮到了。
远处隆起的丘岩上,黑骑林立,为首的骑士高壮雄伟,黑氅风涨高扬,浑身散发着弥天蔽日的霸气,精光迸绽的兽瞳凶猛如狼,森浓的杀气直直射向她。
此刻,就是再勇猛的男人也禁不住惧退三分,赵如烟却紧紧凝着那双眼,一瞬也不瞬。
“过来。”李元昊朝赵如烟命令道。
赵如烟担心此时她若是轻易过去,李元昊未必肯放过渔村的人,她必须跟他谈妥了条件。
挺直了腰板,面向那头狡猾凶猛的野兽:“李元昊,你放了他们,我就过来。”
岂料恶兽残佞已极,道,“孤的皇后,就是我不放他们,你也必、须、过、来!”
四目直对,虚空中交接的目光擦出砰暴星火,紧咬不放,又互不相让,似在拼谁更坚持,谁更狠戾,谁最先输不住退让。
刷地一声,赵如烟抽出了藏于衣衫内的匕首,横放在脖子上。
她挺身上前一步,狠狠的看着李元昊,“放了渔村的人,否则,今天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一把扯下额头的布条,露出额头上鲜艳欲滴的纹身。
赵如烟的剑亦一横,熟悉的痛,迅速染遍全身,染红了襟口。
这一瞬,李元昊身后的士兵,不禁纷纷缩身,惶惶地看向他们身前的君王。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直面他们残忍狂暴的王,还敢如此张狂不惧地威胁他。
以他们跟随王多年的经验,这简直是大逆不赫之罪,凭王一惯的心性脾气,如何忍得!
是,此时李元昊的额头已布满了青筋,握着弓弩的手几乎折断三指粗的弓柄,地上又多
了一只被生生折断,没石三寸的十字箭。
这次,这个屡犯圣颜未被诛的女人终是难逃一死了吧!即使,王已经亲自将代表皇后的纹身亲手纹上她的额头,恐怕王的第一个皇后将丧命在他自己手中。
众人都在等待君王怒气薄发,结束这场意义不大的追逐。
凭王的风姿气质,何愁找不着美人儿。即使,这个美人确实是罕见的天人绝色,但也够不上让王如此屈尊降贵吧!
“该死的女人!”李元昊重喝一声,扬手挥退身后的士兵。
“如果你不想杨昭出事,尽管在这继续耽搁时辰,反正三天后,孤若是没赶回去,杨昭就要被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
李元昊的这几个字咬的极重,赵如烟的心猛的震颤了一下。
“李元昊,你卑鄙!”她恨恨的抬眼看向他。
她终是棋差一招,没想到李元昊手里还拿捏的杨昭的性命,竟然以此来要挟她。
“你过不过来?”李元昊作势要走。
赵如烟无奈的只能放弃抵抗,仍由身后的西夏将领,将她带到李元昊的面前。
李元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她抱进马车里,随即给了身边将领一个眼色。
赵如烟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点了穴道。
李元昊一脸恨意的看着她:“孤的皇后,你的胆子真是大啊,居然敢欺骗孤,背着孤逃跑?”
说着,他甩出在闹市里买下的几件款式别样的衣裙:“要不是孤认出这是出自你的设计,还真的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的表情更加狰狞,“哈哈,你竟然敢背叛孤,私自跟杨昭逃走?今日孤就让你瞧瞧这逃跑的下场!”说着解开了她的哑穴。
“你……你什么意思?!”瞬间,赵如烟浑身寒毛尽竖,心高高悬悬起。
李元昊不答话,而是掀开了车帘。被留下的骑士挥舞着火把长戟、银枪冷剑,倾刻间,整个小渔村化为人间炼狱。
“不,不,你怎么可以这样。住手,住手——他们只是救了我,为什么你要赶尽杀绝,住手住手啊——”赵如烟大叫着,泪水迅速模糊了眼眸。
马车渐行渐远,但那冲天的黑火几乎淹没了整个村子,曾经那么可爱宁静,宛如世外桃固的世界,就这样被毁掉了。
一片烟熏中,赵如烟看到包逾在奋力拼杀,护着惊吓不巳的玛雅,慢慢消失在一片焰光黑雾中。
如烟,我说过,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包逾曾不只一次这样警告她,她错了吗?她真的错了吗?
她果真是红颜祸水!
因为她,感情那么深厚的杨家兄弟,为她刀戈相向,断情断义,阴谋与毒杀不曾断过;因为她,那个野兽般的男人借口侵略辽国,一夜血洗数座城池,屠虐百姓数十万;因为她,耶律烈夺位野心再现,不惜背上叛国罪名,誓要夺回大辽的兵权;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帮助过她的渔村村民全部葬身刀剑烈火之下。
她的重生,到底是福是祸?!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她已经重重伤害了他们,对天下苍生而言,她一活过来便失去了整整三个月的平静生活,还不如……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好……
至少她死了,这一切的纠葛都会消失。
他们再无借口为了她而发动战争,置百姓于水生火热。也再没有人能拿她做要胁他们的利器,以左右他们的决定。
赵如烟的神智在浑浑噩噩间,不知道过去多少个昼夜,身下的车辆几乎没有停下过一刻。
大队人马急于赶去皇城,当真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昏昏沉沉中,她被架回了那座金壁辉煌的囚笼。
“放开我,放开我——”
赵如烟一路奋力扭打着李元昊,他眉目寒彻根本不看她一眼,大步往前走。
她铁了心捶打不及,提脚扫向他下盘,他却是屹立不动,生生受上那重重一脚,眉峰轻轻一摺,转头看来时,赵如烟朝他手臂上用力一咬,李元昊皱眉的那一刹,她却抬脚突袭他最脆弱的地方。
李元昊终于松开手,赵如烟一得月兑就往外跑。
他立即追上来,一把拉住她飞扬的长发,头皮暴痛,身子一下后倾倒向了身后的石桌上。
“啊——痛!”
一股钻心的疼,让赵如烟力气顿失。
“你也知道痛吗?该死的你,竟然敢逃跑?”李元昊恨恨的瞪向她,怒红了双眸。
赵如烟不以为意的挑眉,绝冷的沉静:“我不逃走,难不成要留下来嫁给你吗?我跟你说过,我不愿意!”
一声充满怒气地喝斥响起,李元昊大掌一把卡住她喉头,大吼道:“不愿意?你还想嫁给谁?耶律烈,杨勋,还是耶律隆绪?”
“这与你无关!”赵如烟冷冷的说。
“你休想——”
李元昊兽眸刹那间狂乱,一把扫落桌上物什,将赵如烟重重摁在冰冷的石面圆桌上,一把撕裂了所有的布料,疯狂的叫道:
“你是孤的皇后,这一生一世都只是孤的女人,你休想再跟其它男人在一起。”
长驱掷入的锐力,他闯入她的体内,眸底怒火在燃烧。
疯狂的野兽终于破茧而出,蔚蓝的天瞬间被烧成一片炙海,浴涛滚滚辗碎她无力的身躯,撕裂声划破了眼眸。
李元昊宣誓般地低吼着,“休想,休想。你赵如烟这辈子也别想逃离我。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皇后。你爱我也罢,无爱也罢,生生世世我也要缠着你,你是我的——”
疯狂的肆虐,在晴天飘香中愈发清晰。
不远处那株还沾着晶莹水珠的梨花,在劲风中勒抖摇曳,一股疾风忽地征扫而过,女敕弱的蕊瓣挣月兑了枝持,飘落下来,悠悠地,缓缓地,飘落在赵如烟眼底,立即模糊了枝头残留的那抹阳光。
大地仿佛也在嘶吼,天色也被怒火烧成一片殷红,流霞飞掠过那张痛苦纠结的俊容,一滴冰冷的珠子,垂打在她的眼角。
赵如烟张开口却喘不出,胸口灼烧的疼痛,更承不起他薄发的怒火,只能在深渊炼狱中沉浮,每当她想就此不再,便会被他重重击醒,恍惚中,她仿佛看到野兽在痛苦地嘶吼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置身在大红的喜房之中。
赵如烟凝眸看着喜房的布置,半响回不过神来。
“给我乖乖地完成婚礼,或许……孤会考虑放了杨昭一命。”
铜镜前,李元昊长指轻轻梳过她光滑如缎的乌丝,抚过她单落的肩头上,那件艳红得刺目的百鸟朝凤飞踏七彩祥云的嫁衣。
冰冷的旋珠碰着额头,朝珠凤冠压下的绝美小脸,异恙地潮红着,仿佛是被耳畔呢喃的低语熏艳了颜色。
“你,真……真的会放过杨昭……”赵如烟似乎不怎么相信。
李元昊长指轻轻点在艳红的唇上,兽眸洋洋凝着镜中急切的小脸,寒光划过眸底。
“嘘……只是或许……”
赵如烟晶瞳霍然峥大,凝着镜中人许久,紧咬下唇,点头答应。
即使只是或许,她也不想放弃,因为她真的亏欠杨家军太多太多了。
当初若不是她招惹上耶律烈,或许杨家军就不会被陷害,她欠杨元帅,欠他们杨家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如今好不容易得知,杨昭未死的下落,她怎么能让他因为救自己逃出西夏,而轻易的死去呢?
宫女们悉数进寝宫,开始为赵如烟梳妆打扮。
李元昊退至一旁,双手环胸看着她被一分分细心包装成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他是兽王,天生只知道掠夺,如若想要的一切,若不能臣服于他,就是撕碎毁烂了,他也要夺来。
如烟公主,你也不例外。
你懂么?
宫女提来新郎装,为李元昊穿上,系上与新娘装腰上一模一样的龙凤垒绣腰带,这是西夏国夫妻结缡时必戴的祥饰。
妆束完毕,李元昊温柔地捻起她的脸,笑道:“孤的皇后!你真美!”[文字版手打VIP]
赵如烟厌恶的别过脸去,李元昊却捏紧了她的下巴,下一妙,她的唇,被他紧紧封住。
吻,攻城略地,狂野,炽热,让她在他强势的气息中无法呼吸。他用力的吸吮着她的舌,挑逗、追逐,辗转纠缠,看得周围的宫女都羞红了脸。
长长的一吻结束,李元昊将赵如烟凤冠的玉旒放下掩住了绝艳的小脸,同时又取来绣鸳的红头盖覆于她所有目光。
随即在一声低呼中,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