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风王城的日落总是那么的惨烈,血红的色泽,染满了天际,也沾满了幻天的双眼。
他坐在椅子上喝了杯水,从敞开的房门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幻爵,用血肉之躯对抗天劫术留下的伤,看起来一塌糊涂,心中百感交集。
当秘银再一次被召唤而来,一进门的时候一脸真诚的道:“为幻神大人能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有劳幻神大人准备的烤肉,不过闻起来好像火有点过了。”
幻天当时哭笑不得,当他离开房门,看到被火焰烧穿了皮肉,露出骨骼的幻爵,身为百年命术师的秘银竟然也有些素手无策。
幻爵刚刚愈合的伤口上面再出伤疤,触目惊心间倒是添了几分野性,幻天看了看杯子里的水,然后起身去拿了一瓶烈酒过来。
这时候,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次皇城又有什么密令?不过,传达一个密令,竟然需要族长大人亲自跑一趟,让幻天可是受宠若惊了。”幻天一边倒酒一边开口话,一直没有抬头,直到酒满了,转过身,一甩手,酒杯稳稳落在对面人的手中。
族长微微一笑,开始道:“这次你搞错了,我不是来送信的,而是……带路。”
幻天听着他的话,略带疑惑,只见族长伸手,把酒杯伸向伸手,一只手伸手接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只见那人身形魁梧,花白的头发,双目炯炯,气势非凡。
“幻神,好久不见。”那个声音洪亮有力,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老人。
幻天正在打算往杯子里倒酒,动作却停在了那里,不知不觉间,杯子竟然月兑手坠向地面,族长的身形突然消失,再次出现站在了幻天的身边,手里正握着那个杯子。
“皇……真的是你……”
幻天喃喃的道,眼中努力分辨着,此刻眼前的面孔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的,直到面前的第一任皇,自己的老师,无界,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轻轻抱住了自己。
“我的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又在见面了。”
幻天眼中渐渐萌上了一层水雾。
“这是……幻爵?他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吵着我要糖吃的孩子了,”
无界缓缓走到床边,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身体,眼中满是怜爱。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尽管他被封印的圣血已经解开,可是他还是没有记起怎么样使用这个能力,等他醒了,我会带他去……紫檀的墓前,他得到了狂血之后,记忆会恢复,就记起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能力。”幻天站在一边,轻声道。
无界点了点头,却没有做声。
“老师在担心些什么?”幻天想了想,一语道破。
“我想起了他。”无界望着幻爵,叹了口气。
幻天知道,老师口中的“他”,指的是皇,虽然关于皇取代了老师的位置,帝国法众多,可是如今老师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皇夺取了第一代皇的纹章,完成圣血觉醒的法已经不攻自破,可是事实就快破石而出,他不由仔细聆听着。
“幻和他一样,都是拥有着无法理解强大圣血的孩子,所以是天生对抗强大异术的祭品,当年,在与兽的战争中,他很勇猛的战斗,可是兽的首领,你我都知道,仍然是强大的无法战胜,所以,我又一次次用他来发动无法发动的术,消灭了一个又一个首领,他的圣血也一次次被封印,被解开,再被封印,我一直以为他接受了这宿命,我不知道的是,他的心里却一直对我心怀怨恨,到了最后,那个怨恨变成了整个帝国,整片大陆,因为圣血祭品是绝对保密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天生便无法觉醒圣血能力的平民,直到那天,我看到了真实的他,内心竟然是如此的黑暗。”
道这里,无界眼中满是痛苦和悔恨,停了停,喝了口酒,接着道。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幻爵封印了力量阻止了若野禁术的那天晚上,他来到了我的房间,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子,那个女人,样子像极了……紫檀,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她,紫檀已经死了,而紫檀,永远不会有这样冰冷的眼神。他和我,他要坐在皇的位置,我当时很诧异,随后惊的发现,他体内封印的圣血,竟然再次被解开,并且前所未有的强,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陌生的内容,是憎恨,同时,我仿佛看到了时候的他,眼神中纯洁无暇,于是,战斗前,我就输了,他要我离开皇城,从此不要再出现……”
幻天曾经设想过无数个画面,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只是因为儿子对父亲的憎恨,从而让帝国陷入了曾未有过的绝望迷雾中。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无界,无界望着他,无力的点了点头。
“老师的意思是,幻爵也许会因为憎恨,而走着和皇同样的道路?”幻天缓慢的出这句话,然后看着无界的反应。
“带我我们希望的,也同样会带给我们绝望,能力越大,宿命就越沉重,我们都无能为力。”
听着无界的话,幻天沉思者,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那么来,皇城的那个密令,是来自于老师?”
无界叹了口气,算是当做了回答。
幻天再次沉默着,视线看向昏迷中的幻爵,眼神中的内容纠缠错杂,无法平静。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幻天深深的呼吸,坚定的看向无界,开口问道。
“幻爵需要一个考验,在仇恨和死亡之下,是否还能保持着一些仁慈的心,不被杀戮所控制,这件事情,需要你去完成,另外,我已经安排了阡陌会帮助你。”
“原来事情是这样。”
离天世月兑口而出,百感交集,不过也算长长舒了口气,他看了看身边的灵韵,灵韵也似乎放下了悬起的心,可是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那个所谓的前一任皇,和现在的皇都是混蛋。”魅影愤愤的道。
这时候身后响起了靠近的脚步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老头子啊。”
众人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短发灰白的老人,正笑盈盈的模样站在那里。
“皇。”
阡陌屈身行礼,身边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视线纷纷落在那老人身上。
“我已经不是当今的皇了。”无界笑着摆手,然后视线落在了魅影的身上,魅影霎时警惕了起来,可是很快平静下来。
“怎么?那话的确是我的,不过再让我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让大叔父子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只是为了一个该死的考验。”魅影冷哼一声,一口气完,等着面前的大人物突然的暴怒。
谁料到,面前的无界竟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魅影不由的眯起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你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混蛋,下不为例。”
魅影望着面前一脸和蔼笑容的老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界有看向站在一边的云雾,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这些日子,你的父亲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背负着所有人的猜疑,甚至是你的决然出走,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的父亲依旧是帝国的英雄,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父亲。”
在无界鼓励的视线中,云雾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离天世,离天世一愣,然后咧嘴露出笑容,对着她点了点头。
云雾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抱中,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突然打开,放声大哭,阡陌一直抚模着他的背,着没事了,也是老泪纵横。
“不知道幻怎么样了,真的有点担心他,刚才那把剑……”
看完了这感人父女团圆的画面,离天世擦了擦湿润的双眼,朝城堡里面看了几眼道。
这时候灵韵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焦急起来,她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看看。”
“我也要去。”从父亲怀抱中挣月兑的云雾擦干了眼泪,跑着跟了上去。
这时,只见幻天脚步匆匆的从正门出来,表情异样,几个人心里不由一惊。
“你们看到幻爵没有?”幻天手里的毛巾还在滴水,急切的问道。
“他不是被你抱紧了城堡吗?”离天世诧异的问道。
“我只是起身去去了毛巾,准备帮他擦干净血迹,回来就发现床上是空的,人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头的雾水,灵韵略加思考,猛然抬起头,问道:“幻爵母亲的墓碑在哪里?”
“哗”
清澈的烈酒从幻爵的嘴角滑下,落在地面上,他咽下喉咙里面辛辣的液体,心里霎时像是燃烧起了一团火焰。
他用颤抖的手拂过冰冷墓碑上的狂神纹章,纹章被沾上一层红色光芒,却很快淡去消散。
“母亲,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幻爵心头涌出一阵怪的感觉,他用手按住,低头看着胸口,这种感觉,叫做心痛。
他猛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嘴里含糊的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也不想成为什么救世主,我答应要为你照顾好的那个男人,却发誓一定要做到,当我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害怕,真的害怕,我甚至开始害怕死去,害怕来到了你的身边,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可是,这几年我都心里都在承受这些难以承受的愧疚,思念,不知道怎么熬到今天的,可是……可是……老头他却……骗了我,骗得我好辛苦。”
幻爵看着墓碑上的纹章,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他躺在地上,酒壶落在一边,一下一下涌出,浸透了身上的衬衣,他盯着黛色的天空,低声道:“母亲,多么希望你的死,也是一场谎言,至少,我还有机会再看到你。”
夜风凉凉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忽而感觉到疲惫,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收进一个漩涡盘旋着,最后一片黑暗。
“幻……”
幻爵的耳边响起轻轻的呼唤声,那么的温柔,落在心头,如此的舒适,他一直闭着眼,听着那一声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突然,柔软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额头,轻轻按了按,他方才缓缓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冲进眼中,他连忙伸手挡住,过了半晌,才适应过来。
面前是一张温柔的笑脸,洁白细腻的皮肤,齐腰的黑色长发柔顺飘逸,那容颜,光线不忍过分侵袭的美丽,取代青春的不是苍老,而是一种岁月堆积下特有的气质。
“母亲?”
幻爵轻笑着,坐起来,四处望处,周围满是软软的短草,青色间点缀着些许不知道名字的花朵,或黄或白,附近一颗血蹄树的花朵,火红的绽放,随着风飘在空中,幻爵深深的呼吸,那新鲜的气息吸入,格外清爽。
“我睡了多久?”幻爵大大伸了个懒腰,仰起脸问道。
“嗯,如果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反正你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母亲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含笑的眼睛看着他,他不由的入了神,莫名的,眼角有一种温热的液体留下,他惊讶的用手去擦,那晶莹透彻的液体,吸满着残留的光芒。
“母亲,我好想你。”幻爵身体向一侧缓缓倒去,蜷起双腿,头枕在母亲的腿上,母亲柔软的手抚模着他的头发。
“傻孩子,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嘛!”母亲笑着,然后看向远方,哼起一首好听的歌谣。
“真好听。”幻爵喃喃的道,鼻尖荣绕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气息,那么熟悉,又似乎那么的遥远。
倦意再次袭来,幻爵却抗拒着不想睡去。
“累了,就睡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幻爵轻轻的点了点头,感觉母亲的手在身上轻轻拍打着,身体越来越轻,耳边的歌声越来越飘渺。
灵韵站在墓碑前,看了看上面用神语刻下的字,知道了狂神眷然便是幻的母亲,在第一浩劫中,为了帝国牺牲的英雄。
灵韵看了看躺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幻爵,蹲了下来,把身上的战袍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不要走。”
幻爵突然含糊的了一句,一把抓住了灵韵的手腕,灵韵一惊,已经他已经醒了,可随后发现,他仍然闭着眼,侧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着什么。
灵韵不禁轻轻笑出声音,她用手擦了擦幻爵额头上的汗水,静静看着这样自己深深爱着,却很少有机会这样欣赏的脸。
“幻,今后的路,尽管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风风雨雨,可是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推开我,让我生生死死,陪你一路走下去好吗?”
灵韵看着幻爵,认真的问题,幻爵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灵韵想了想,伸出手,放在幻爵的侧脸,抬了抬他的头,让他做出点头状,然后轻笑道:“你已经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不会吧,这样也可以。”
站在树丛中偷看的离天世目瞪口大,月兑口而出。
“怎么,难道男人给女人承诺有什么不对吗?”一边的云雾瞪着他,嘟起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离天世憨厚的笑着,连声道,把手里娇女敕的手握的更紧。
“哼。”云雾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着面前的灵韵和幻爵。
不知不觉间,一抹光线钻进眼中,离天世和云雾仰起脸,看着晴朗的大漠,这个时间,初生的阳光是如此的柔和,天际被镀上一层颜色,蜿蜒到头顶,风沙仿佛没有睡醒一般,异常平静。
幻天彻夜无眠,他知道儿子正在避开自己,而自己,也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儿子。记得在来沙之王城那一天,幻爵第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可是那个时候,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幻爵却浑然不知。
突然,身后的房门缓缓被推开,幻天屏住呼吸,莫名的心神不宁起来,他深深的呼吸,转过脸,站在身后的是无界,幻天看着他,所有力气似乎瞬间流失干净,靠在椅背上。
“他已经离开沙之大陆了。”
无界轻声道,看到幻天此刻的模样,定下了这个计划的他,心中难免涌起阵阵愧疚,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一件战袍放在幻天的面前。
幻天摊开,只见是一件宽大的,上面曾经有着无数裂口却被一一精心修补好的战袍,换天回想着当天的情景,锋利的气流划伤了的幻爵的太阳穴,圣血能力涌入席卷,他口中涌出鲜血,失去了意识,却仍然死死抓住自己身上的战袍不松手。
多年以前,早已流尽了泪水的幻天,此刻的心情无从释放,宽厚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他把脸埋进战袍之内,这是幻爵无数次思念的寄托,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他已经接受了王级的烙印,并且,他会继续下去背负的使命。”
幻天点了点头,窗外望去,大漠晴朗的一天,异常的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是他的心头,却是飞石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