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终于停止,果儿收手,眼帘无力地闭上。月光静静地洒落,空气显得异常冰冷。一阵风刮过,一名妖娆霸气的男子在床前悄然现出身形,他伸出一指,冷冷地撩起一边床帐,看着床上嘴角犹挂着一丝鲜血的少女,锐利的凤眼狠狠眯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将昏睡的少年拨到一边,操起晕掉的可人儿直接闪身消失。
花果儿,你把我给你的千年功力送了人,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吧!
一院之隔,青鸟站在床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看看果儿时,胸口猛然一滞,吐出一口血,他脸色大变,转身就往果儿房间冲去。床上的赤衣被惊动,飞快地跳起来,跟过去。
两人‘碰’地推开门,房中的血腥味犹未散去,青鸟脸色更加难看,冲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帐,柔软的大床上,却只躺着一个殷无恨。而殷无恨额上的两瓣粉红色花,他是知道的——那不是果儿身上的印记吗?殷无恨从来就没有修习过血莲,又怎么会有这两瓣花?
青鸟一手拎起眉尖紧蹙的少年,拼命地摇晃:“果儿呢?果儿呢?果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和她是有契约的呀!怎么会没有感觉?到底,到底,是去哪里了?
“果儿……”殷无恨似乎还有些茫然,头晕晕的,他抚额,左右看看,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每次,他都能看到的……今天怎么不在了?
“果儿!”
没有人应,空气一阵静默,殷无恨渐渐慌了,“果儿……果儿!”
还是,还是没有人应……
果儿呢?他努力睁大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他甩甩头,用力咬住下唇,绯红的血从被咬破的地方流出来,可是他的意识明明是清醒的,身体却一点都不配合,他想下床,却直接从床上跌下来。
青鸟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殷无恨焦急慌乱的样子,心里乱成一片。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王蛊血蛊,也没有合欢食心蛊……这些东西,怎么就随着果儿一起消失了呢?窗外月色正圆,他不安地揣测,难道,是被反噬的王蛊吃掉,跑了?
赤衣大叫:“青衣!青衣!”
青衣的少年不知从哪里落进屋里,看一眼房中情况,脸色变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赤衣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有没有?你有没有看到小姐?有没有看到?!”
青衣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赤衣几乎癫狂的样子。他也想问,小姐去哪里了呢?
小姐呢?
果儿呢?
殷无恨再度晕过去。
宅子里一片大乱。
*
双子岛
强大的低气压从大殿最上方辐射下去,大殿之下跪着的人都颤颤不能言语。
花求败熊熊冒着火的眼,难得沉静下来,却比她喷火的样子更加恐怖:“你们说,小姐消失,房间里有血腥味?”
跪着的花非影顶着几乎要压死人的气劲点头。
“那你们怎么敢回来?!还不给我去找!”花求败咆哮。
“是!”
千里迢迢从莲京跑回双子岛来报讯的,是花非影,以及白衣和紫衣。三人快速一拜之后,迅速离开。
*
四海客栈
慕容宫瞬间从床上做起,玉样的手一把撩起床帐,探出头来,墨黑的发丝垂落在白色丝质中衣上,额上冒着点点细汗,显得有点狼狈,她锐利的眸光射向床前跪着的布衣女子,声音喑哑而隐含愠怒:“你说,花果儿消失了?!”
怎么可能!那个宅子前发生的那次刺杀,她卓绝的武艺还没让她缓过神,怎么就不见了?!
“是。”下方跪着的人一头磕在地上,“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慕容宫冷冷看了那女人半晌:“去吧玄衣叫来!”
“是。”话音未落,人已经从房内消失。
玄衣在门口敲了敲,却不及等到回应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了进去,玄衣低叫一声,眨眼间,脖子已经落入床上之人掌中。
她臣服地仰起头,将脆弱的脖子交到慕容宫手里,“不知殿下,又是怀疑属下做了什么?”
“你说,花果儿失踪是不是你做的?”
“属下不知。”玄衣眼神闪了闪。
慕容宫狠狠拧断玄衣一只手,玄衣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额上滑下一滴冷汗。“殿,殿下……属下确实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她手上用力,让玄衣痛得几乎缩了起来。
“属下只见一男子凭空出现在她房中,抱了她又凭空消失了。”
“凭空出现的男子?”
*
“凭空出现的男子?!”
鬼门中,依旧是那大殿,依旧是那妖娆魅惑的声音,只是此刻那声音却带上了惊讶,
空旷的大殿,素色的纱幔轻轻扬起又落下。
“那男子可有什么特征?”
“武力强大,深不可测,夜黑,看不清容貌。”
“会是谁呢?”那妖娆的声音似乎是喃喃自语,声音都模糊难辨,“这可怎么办是好呢?”都要收网了,他要网的猎物却被人横刀夺走……可怎么办是好呢……
花家……啊,真是该死。他漫不经心地抱怨一句。
“你下去吧。”
“是。”大殿之下的人立时起身,转身,消失在大殿门口。
“门主,您何必大费周章地抓那么一个花果儿呢?您一开始就出手不就好了?”原先侍宠而清越的声音变得乖巧而顺从,细微的变化,却已经没有变回去的可能。
“你想知道?”他淡淡地问。桃花眼斜斜地往上,瞄着软榻边立着的少年。
“属下不敢。”少年立即跪了下去,低眉敛目。
“呵!不过是因为温顺的马儿没意思,想要尝尝野马的味道……”既然是作为对手在看着她长大,那自然要越强越好,但……又不能太强……才更好。
“门主……属下,去把她找回来!”
“呵!怕是找不回来了。”应该,是到妖界去了吧。那个地方啊……他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紫发。一下一下,细细地抚模。
……
*
果儿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穹顶——这是哪里?
一个粉衣小厮端了一盆水轻轻走进来,步履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床边,看见果儿抚额想要起身,忙将她按倒:“小姐莫急,且好生休养,我王一会就来。”
想到昏迷前的事情,果儿立即转了视线左右梭巡,四处找殷无恨的身影。可是听到那小厮的话,她有点懵了:“你王?你的什么王?这里是哪里?谁带我来的?无恨呢?无恨在哪里?”
“小姐,这里是凤族,您是凤王带回来的。”
凤王?难道是凤倾武?搞什么飞机?
“凤倾武呢?他在哪里?我……”
“我在这里。”一冷漠的声音响起,果儿看过去,那嚣张无比,霸道无比的气场,不正是凤倾武!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迈进来,小厮早已撑不住跪了下去,额头虔诚地贴住地面。
恭敬无比地叫了一声:“凤王陛下。”
“嗯,你下去吧。”
果儿刚要张嘴说话,门口却传来一道沉稳而清朗的声音:“陛下!您怎可如此荒芜族中大事,灵蛊一族新王将出,您要居安思危啊!”
果儿奇怪地看过去,一个隐约可看出是女子的身形,正跪在门口。和小厮一样,脑袋贴着地面。
凤倾武没有应答,静了一会,一个大气的声音跟着响起:“陛下,您迷恋,耗损功力,变化性别不说,您难道又要为了她而置我族于不顾吗!”
凤倾武拧眉,果儿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情况?变化性别?谁?凤倾武?果儿看一眼旁边的小厮,又看一眼外头跪着的女人……心里隐隐浮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凤倾武,你是变性的?!”舌头滚得比思维快,一句话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凤倾武锐眼一扫,果儿自觉噤声。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一丝内力或真气存在,能这么正常地醒过来,或许还要感谢凤倾武,不过……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个伪男给办了,她就寒毛一根一根地竖。
不自觉挪挪,离床头的凤倾武远一点。
凤倾武一把捞住果儿的纤腰,将她拖了过来,狠狠禁锢在怀里,低头瞪她:“你再敢躲试试!”
果儿乖觉地摇头。心里念着‘大女人能屈能伸‘,脸上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凤大哥,果儿怎么敢呢?”
凤倾武转头,毫无预警地一掌拍出,巨大的穹顶轰然消失,却不是塌了,而是直接化为靡粉,然后蒸发……果儿咽咽口水,暗道:好恐怖。
凤倾武冷冷道:“我的事,是你们管的吗?!我自有分寸!”新王?哼!不会有新王的!凤倾武如有所思地抚模着怀中人儿的发丝,嘴角冷冷地笑。
果儿侧头看到凤倾武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心里一阵阵地发毛……她现在是鱼肉,这刀俎在身边的感觉真不好啊……
“凤倾武,你,你,不然先去处理一下外面的那些事,再回来收拾我吧?我再休息一会?”
凤倾武低头瞄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甩袖站起身来,他的武力是凤之一族里里边最强大的,不管是女身还是男身。他倒要去看看,是谁想要造反了!
果儿眼见着凤倾武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转头看向那个小厮,温柔可爱地笑出两颗小虎牙:“小弟弟,这凤之一族,是在哪里啊?”莫非是大陆上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凤之一族自然是在妖界了。”小厮理所当然地回答,表情比她还无辜,看她就像看外星人。果儿嘴角抽搐……妖界?虽然见过那么三两只化成人的灵兽,对于妖界这个概念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这么着,就到了这个不是人该呆的地方,她还是心理上有点难以接受呢。
果儿心情低落下去,她这样突然失踪,不知道无恨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或者,会害怕成什么样子……无恨啊,那个傻瓜。果儿嘴角轻轻一扯,对于脑子里臆测出来的,无恨彷徨的样子感到非常难过——她要快点回去才好,
凤倾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果儿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似乎闪闪发光,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花果儿!是属于他的,绝对,不会让出去!
果儿听到声响,扭过头来,眼中是还没从迷思中回过神的茫然,定定看了凤倾武好一会,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个背光的人,是凤倾武。她怎么会听到推门声,就以为是无恨来了呢?真是可笑之极。不说无恨现在身体好不好,就说这妖界,约莫也不是他能来的地方吧。
果儿牵牵嘴角,突然没了心思敷衍凤倾武,便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热烈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外面已经是十二月份了,这里头却阳光炙热,真是让人讨厌的天气啊……可是她现在身体冷得要死,也只能在这儿晒晒太阳,聊解一小那些刺骨的寒意。
无恨还能压制着王蛊一个月发作一次,难道她连一个月都压制不住?果儿只手撑住下巴,眯缝着眼,淡淡地想。或许是她现在没了功力,不好压制吧。而且她也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压制。到现在还没破体而出还真是幸运呢。
凤倾武对于自己被忽视感到不满,几步上前,钳住果儿的下颌,将她的脸扭了过来,一双金色的眼带着极强的侵略性望入她漆黑的眼中。“花果儿,你……”他刚要说话,却被掌中的低温吓了一跳。拧起眉,大手一番,就扣住了她的脉门。
“王蛊?!”凤倾武瞪向果儿,果儿满不在乎地对上去。
“原来如此!你这样不止没了功力,还随时会被王蛊反噬,你知不知道!他值得吗?不过是个……”凤倾武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果儿已经偏过头来看他,似乎只要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会毫不客气地一掌扇过来。当然,以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打到他,可是他却莫名地在她的目光下住了口。
终是气极,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灵蛊一族,它们新王将出,那必然要来取这王蛊,那时,或许能将她保下来。或者,他提前去和灵蛊一族商量,顺便卖个人情?凤倾武一把推开大门,门外的阳光冲到他身上,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脑中乍然闪过什么,却因为太快,没有捕捉到。他甩甩头,也不再去想。
只要花果儿还在他的地盘,量她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
果儿知道他离开了,大门没有再被合上。果儿也懒得动,她的身体,状况有点诡异呢。
体内安静得很,只是有点冷……果儿毕竟不了解王蛊,可是几次无恨发作,她偷偷看着,觉得定然不是这样的,不止会冷,还会痛,痛得素来沉默的无恨都忍不住申吟出声。
那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说要压制,她可什么都没做呢。
她又懒懒地将脑袋埋入肘弯里,她的黑发轻轻散开,包裹着纤细的肩膀,印在雪白的衣袍上,如一片泼出去的水墨,在阳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泽。热烈的阳光包裹着她,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还醒着。
无恨啊……
*
莲京东大路的无花院子里,果儿的房间中
殷无恨几度试着从床上起身,却总被人按了回去。他聚集着力气再爬起来,又被床边的人压了回去,他锲而不舍地爬起来,又倒下去,再爬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安静一点呢?赤衣非常不耐,却又不得不在这里照顾他,他想去找小(和谐)姐,而不是在这里陪着殷无恨。
或许是终于没了力气再爬起,殷无恨不再作无谓的挣扎。
“所以说,你应该给我安静一点……”赤衣冷冷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神志不清的少年,嘴角挂上一些莫名的涩意。让他照顾这个人,他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可是他只是主人手下的一个鞭子,甩到哪里,他就只能到哪里呆着。
愿不愿意什么的,根本不会被考虑。
殷无恨喘息着看了床边红衣如火的少年一眼,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这样没有果儿的冬天,身体似乎比血蛊发作时更冷。他想抱着她,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来获取一点点暖意与空虚的满足。
可是,身边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还有一个让他不太喜欢的人。
没有果儿……
那个朦朦胧胧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鸟掐着他的衣襟说他体内的蛊虫都没了,反而多了一些厚重而不属于自己的内力真气,那两朵莲花——是果儿的呀。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身体重得像座山,而他的意识,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果儿……”他低低呢喃一句,眼角滑下一颗泪,快速地没入被中,消了痕迹。
头依旧混沌着,疲惫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渐渐的,他又开始沉沉睡去。
赤衣目光沉沉地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殷无恨,忽然觉得有些郁郁难平,为什么小姐会那么在意他?他到底有那点出色?相貌吗?他自认不比他差,果儿却从来没有多看他一眼,目光落到他身上,也总会很快飘开,仿佛他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即使如此,又为什么要对他微笑?要迷惑他的心神呢?
他凭什么呢?凭什么让小姐那么一心一意对他?如果他消失了,小姐会不会往旁边多看一眼?会不会正好就看到他?
红衣少年迷魇一般将目光看向床上背对他的少年……
花非影进来时,正看见赤衣苍白的手缓缓扣在殷无恨颈上,面容扭曲得几乎狰狞。她心里狠狠一跳,大叫一声,“赤衣!”
“你在干什么?!”她惊骇地上前,将被她一声断喝吓回神的红衣少年狠狠拨到一边,眼中神色冷得能将人冻成冰,她凶狠地看着满眼倔强扬起头的少年。她素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所以她的惩罚绝对不会因为对象是男子而有所手软。
她狠狠一甩袖,‘啪!’一声,一巴掌落到赤衣脸上,立时将少年打得撞到墙上,狠狠喷出一口血。脸上瞬间肿起来的五指印都模糊了,只是一大团赤红色。还隐隐沁出血迹。赤衣抚着脸,知道自己这张脸必然要废了。那人裹夹着内力的一掌,将他皮下的肉都打碎了,到时好了,这半张脸也是要凹凸不平的。
赤衣眼中浓烈的不知名情绪幽幽闪烁,他捂住脸,缓缓站起身,正要往外走,花非影突然道:“你以为,我会让你怀着恨意离开?!”
少年身体一凛,僵着站在原地,扬起头,闭上眼,却是一声不吭。
“青衣!”花非影冷冷叫了一声,本是保护果儿的青衣,早就被她安排暗中护着殷无恨,白衣、紫衣被派回双子岛禀报事情,而殷无恨被赤衣掐住脖子,青衣都没有现身,难道他也有问题吗?
一道青色身影不知从哪里落进屋里来,单膝跪地,抬着头,望着床边冷气森森的花非影。
“你为何方才没有现身?”
“回影大人,属下被床帐挡住了视线,没有看清。察觉不对正要现身时,您就出现了。”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注意到。但他根本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惦记着小姐,惦记着她的安危,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那个躺在床上不知敌我的殷无恨。
谁知道小姐是不是被他害的呢?毕竟,小姐是从他身边消失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受了伤,小姐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青衣低下头,他没想过,他只想过,如果小姐正陷在危险中,而他无法将她救回来要怎么办?虽然小姐的实力不弱,可是那天青鸟失控地咆哮出来的信息,显然小姐已经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担心?他知道赤衣不对,但在他们六人中,赤衣和他,怕是陷得最深的。他们的心都挂在小姐身上,小姐却从来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他们多少次一起彻夜喝着闷酒,多少次因为同病相怜而抱头痛哭。多少次醉梦中呢喃着小姐的名字,那个他们都不敢叫出口的名字,一直掩在‘小姐’之后的想念。
赤衣不想照顾他,他青衣又何尝想保护这个被小姐放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如果花非影要罚他的话,他也无话可说。
“你们!”花非影气极,她没有想到,这些男孩子会这么桀骜不驯,看来教主的极速训练存在非常大的纰漏。怎么会让这些人都有了服从命令之外的想法?她……她居然生气了?花非影猛然被心头升腾起来的愤怒惊住。
慌忙地一摆手,让两人都退下去,心里却愈发震惊。到底……是教主的训练有问题,还是跟在小姐身边,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思考?
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紧紧闭着眼的少年身上,他睡得很不安稳,眼睫轻轻颤抖着,呼吸绵长而缓慢。她忍不住在床边坐下,
似乎做了噩梦,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那种绝望与痛苦的感觉好像太过尖锐,冷得让人快要疯掉了。他挣扎着,大声地叫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可是她的背影却倏忽间在他眼前消失……他猛然睁开眼,眼前只是一片朦胧。没有她。
殷无恨的睫毛抖动着,突然觉得很寂寞。
谁能给他一些温暖?谁能来抱抱他?他睁大眼,果儿在哪里呢?
他转了转视线,床边只有一个花非影,他茫然地看过去,恍惚了好一阵。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的意识不甚清明。
“……赤衣?”他坐起来,抱住疼痛的头。好像不是,是个女人?那她是谁?她应该是有一个名字的,叫……花非影吧?
“……影,是你吗?”他平时好像就是那么叫的。
花非影蓦然觉得心里有点疼,她坐在床沿,身体微微向前倾过去靠近他,轻声答道:“是我。”
“太好了……”殷无恨呢喃着,“可以带我去果儿那里吗?我想见见她……”他露出些许期待的眼神,朝花非影微微伸出手去。
花非影喉咙里涌起一股涩意,眼圈微微红了红,却只能回以沉默。
殷无恨侧着耳朵,专注地想要捕捉花非影的声音,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出声,他不由得慌了,“她在哪里?”果儿在哪里?她消失了?她去哪里了?她有没有危险?
殷无恨垂下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用力地咬出了血,意识和身体都一并清醒了一些。他掀开被子,费力地想要下床,花非影却轻易地将他按回床上。
她看着尤不死心想要爬起来的少年,嘴唇张了张,终于发出了声音:“如果,想要救小姐的话,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殷无恨一下子沉默下去,他的身体,现在根本难以支配,别说抽剑了,他能不能自己穿好一件衣服都是问题。可是——
“果儿在哪里?”
“……青鸟大人说,小姐是被凤鸟带走了。青鸟循着契约印记找到一个湖边,就没了痕迹。恐怕是进了另一个空间,青鸟已经追过去了,你若想帮忙,一定,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凤鸟?凤倾武?殷无恨的意识朦朦胧胧地想起来,上回,救一个落水之人时,遇到刺杀的那个湖,就在那里遇到过凤倾武,他还想将果儿往湖底拉去……莫非,是那里?!
殷无恨翻转身子,手紧紧握成拳,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指缝中滑出都不在意,他只想快点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
果儿正晒着太阳,昏昏沉沉地想着月兑逃大计,臂上突然一阵凉意,一阵痛意,她不由得睁开眼,心情极度暴躁地一掌就要往臂上拍去——哪里来的不识相的蚊子?!
却在挥出手掌的下一秒惊讶地愣住:“龙蛊?!”
“嘘!”小巧玲珑的银色小蛇样的龙蛊飞快地竖起尾巴挡在嘴上,示意果儿安静。
果儿忙噤了声,小心翼翼地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呢?
龙蛊尾巴一勾:走了再说。
果儿的身子倏地变小,落到龙蛊小小的背上。她双手紧紧抱住龙蛊的脖子,跟着他在草丛里钻来钻去,飞快地往不知名处而去。相比较于凤倾武,果儿更愿意相信龙蛊。
不知行了多久,龙蛊和果儿到了一片洁白无垠的地界,似冰又没有寒气,似银又异常柔软,似棉又会在掌心化开……果儿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灵蛊一族的领土。”
“灵蛊?”
“嗯。”龙蛊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一直埋头赶路。果儿也不好再打扰他,只能无聊地四处看看。龙蛊的身形因为是迷你状的,所以速度谈不上快,即使果儿已经感觉周围草杆子飞快地往后退,但实际上恐怕并没有走出多少。
果儿四下里一看,冷不防看到后头追赶的大军,不由手臂一紧,勒得龙蛊喉咙‘咯吱’一阵响。他回头一看,自然也就看到了后头的追兵……心里一阵衡量,他的速度绝对快不过擅飞的凤族。
这么一想,他飞快地蛇尾一甩,在这一片洁白的地上划出一片裂痕,果儿惊讶地从这个裂痕里看到了地下的水,然后听到龙蛊飞快地说:“跳下去,这里直通莲京那个湖底。上了岸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去找你。”
果儿想到上回救了伪装成落水样子的凤倾武的那个湖,难道就是那个湖?那时候凤倾武好像就一直想把她往湖底拖呢。
果儿咬咬牙,跳进了那个裂痕,眼角余光看见龙蛊飞快地恢复原有体型往前飞窜而去。后头紧跟着的一大队由凤倾武领头的凤鸟亦呼啸而过。
她不敢多看,直接埋头往下钻。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白光一闪,然后就隐隐看到波光荡漾的湖面,阳光细细碎碎地落下来,昏暗的湖底水压非常大,果儿放松了身体,飞快地往水面上浮去。
刚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果儿就看到一艘有点眼熟的画舫正在湖面上游曳,她也没多想,现在疲惫得很,再在这水里呆着,她恐怕又要沉下去了。
“喂!”果儿大叫起来,眼见船上有人探出头来,她忙用力地甩动自己的胳膊引起上面的人的注意,“这里,这里!”
那人往回走,不一会又出来了,只是随意地在后面跟出来的是一个玄衣女子,她往下看了一眼,见到果儿,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立即又转了身往回走。果儿在水面上,那个女人背着光,她没有看清楚,所以也安安分分地扒在船底等待救援。
不一会,她被拉上去了,只是咳完水,甩了甩袖子,才发现一门之隔里头,坐着慕容宫。她正好整以暇地往这边看过来,目光在她湿透的身体上上下梭巡着,眼中神色幽暗莫名,最后目光定在她的脚踝上,那里,一只八翎环正紧紧扣着。因为衣裤都湿掉了,所以完全没有起到遮掩的作用。
果儿下意识地将那只脚往后缩了缩。
慕容宫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弧,道:“果儿,进来换套衣服吧?”
果儿干笑,她对这个慕容宫可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啊,何况她还要赶紧跑路呢,不知道回双子岛安不安全?果儿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慕容宫道:“果儿失踪了这数十日,是去了哪里啊?”
果儿惊讶地抬起眼看过去,数十日?她不是才呆了小半天吗?难道在她睁开眼之前,就已经过了好些天?可是听那小厮说,也就一天而已……难道是妖界和这里的时间差?
她甩甩头,不想去深思。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要紧的是找到无恨,她失踪这么久,无恨一定要担心死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出神地想着,冷不防被慕容宫一把拽住了手腕,拖了进去。
她不由地低呼一声,一下重心不稳,跌入慕容宫怀里,她饱满的胸贴着果儿的手臂,让她不觉头皮发麻,这个慕容宫,她的身体都已经是这样明显的女性身体了,她怎么还这样暧昧不清?上回在那荷花塘中还看见她和男人野合呢,她不是喜欢男人吗?难道她还是万恶的双性恋?!
果儿眼神诡异地扭过来看慕容宫,慕容宫被她那小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喉咙,将她推给一边的小厮:“带她下去换身衣服。”
果儿被扶起来之后,侧了侧头,正好看到慕容宫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衣服,果儿暗哼了一声:活该!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情况,似乎是在游湖,几个妖娆美男甩着水袖,成了背景,显然方才是在跳舞的,不过被她给打断了。
果儿咧嘴一笑,跟着小厮去找衣服边走边摆手:“你们继续,继续。”
慕容宫随即也站起身,跟着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她也要换一身衣服,身上的已经脏了,她可不习惯这样顶着脏衣服晃。
可是果儿见后面的跟上来,有点不满,这家伙莫不是要看着她月兑衣服了才能相信她的女儿身?
确实,慕容宫心里有这么一层想法。
两人跟在小厮后头到了画舫里边的小仓中,果儿和慕容宫钻进去,小厮守在门外,果儿瞄了旁边的慕容宫一眼,心里也懒得理会了,那什么什么的,要看就看吧,大家身体都一样,被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果儿遂大大方方地将衣服月兑了,碍于她的脸皮还是薄了点,最后一件文胸底裤怎么都不好意思月兑,反正到这程度,也不可能是假了。她往慕容宫方向飘去一眼,那女人果然盯着这边看,见她的身体显露出来,眼中神色变得诡异,果儿心里一跳,这丫莫非真是双性恋?!
她挑了一套衣服,飞快地要往身上套,快点远离危险是实在。
可是,她手中的衣服方摊开,却猛地被人从侧面抱住,果儿鸡皮疙瘩‘噌噌’地往上冒——这是什么情况?慕容宫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柔软的胸贴着她的背,让她不由地腰背发麻,身体倏地绷紧,“慕容宫,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的脉象会是男子?”慕容宫附在她耳边低语,呼吸喷在她颈上,暧昧得让她恨不能挖个坑吧这家伙埋进去!
“我怎么知道,听说我身体里有‘孕子’。”
“是吗?”慕容宫往果儿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果儿始终僵着身子,现在她没有内力,反抗也是花架子,倒不如让她对她多少心存一点顾忌。
“既然是‘孕子’,不如,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什,什么?!果儿顿时被针扎似的一把推开慕容宫,可是不知是她的力道太小,还是慕容宫抱得太紧,她居然推不开……坏菜了!果儿暗叫不妙。
慕容宫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退开身子,凝视着果儿微微僵硬的侧脸,眼中异色光芒闪动,许久,才低低问:“你的武功呢?”
从方才看到她狼狈地被人从水面救上来起,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高手的吐息应该是绵长而缓慢的,区区一个小湖,哪里就能困得住她。可是刚才她受惊之下的那一推,却完全没有一点力度。她,失踪的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果儿眼一闭,一睁,瞪过去:“要你管呢!我自废了不行?!”
“哈哈哈……当然可以,再好不过!这样把你抓到我府里,你也就插翅难飞了!”
果儿嘴角一抽,她还要去见无恨呢!
“边儿去!”果儿用力一推,将旁边这变态推开,反正都被发现了,只不过没了内力而已,一点点巧劲她还是会用的。
‘静’之境虽然要依靠强大的内力才能达到极致的速度,但没了内力支撑,要施展开普通的逃跑速度也还是可以的,只是现在还没上岸,凭她此时的能力,要渡过这个湖,那是天大的难度!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要赶紧离开,不说旁边这朵弯了的百合,还有那一大队由凤倾武亲自率领的追兵呢!
“和我回去吧。”慕容宫又贴了过来。
果儿几乎要暴走了:“回你头!你弯了我还没弯呢!你是百合我还不是百合呢!”
慕容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懒得去懂,反正她又不想知道她的意思,她只要知道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果儿欲哭无泪,对于这个完全听不懂她的话的太女殿下,她真的是没辙了!几乎要跪地求饶:让她走吧!她还要去哄无恨呢!数十天的日子,还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两人正夹缠不清,外头突然震动起来,本来悠扬的丝竹之声被嘈杂的喧闹声取代,似乎有什么正在外面捣乱。
果儿隐约听到青鸟的叫声,张嘴就要呼喝,却猛然被旁边的慕容宫一巴掌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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