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是顾氏终于找回了周妈妈,周妈妈的儿子原是舍不得母亲再去操劳,可周妈妈又是闲不下来的命,心中亦牵挂着顾氏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遂在儿子那里交待了一通,便随着来人奔京城去了。
如今由周妈妈打点着朗月苑中的一切,顾氏舒心不少,连日来被陆柏松冷待而变得有些郁郁的心情也因此明快了起来,锦韵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的,也亦发倚重周妈妈了。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末,这一天,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锦韵披着厚厚的灰鼠银毛大氅,怔怔地站在廊下,看着天空中落雪纷飞,打着旋簌簌落下。
前世里她是南方人,南方天气温暖很少下雪,来到大辰王朝之后,这也是她看到的第一场雪。
锦韵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一丝冰凉的感觉泌入心脾,却并不觉得冷,看着那小小的雪花在手掌中融化成水,再挥一挥手,洒落指间,如此几番下来,晓笙看得已是忍不住几步上前,道:“小姐,可别再玩雪了,仔细冻着手!”
“不碍事的。”
锦韵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竹玉递来的棉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又呵出一口热气来搓了搓手。
自从方嬷嬷的教导结束之后,也不知道方嬷嬷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什么,每次她到安苑去请安,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便不一样了,就像是在暗自评估一项待价而出的货物一般,那种悚悚的感觉令人发毛。
几次三番下来,锦韵便每次都等着顾氏一起去,有顾氏在前面挡着,老夫人的目光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仍然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倒是刘氏母女每次见她时总是忿忿地,似乎很不满意这个二房的嫡女怎么事事都超过了长房的女儿,生生成了他们的眼中刺!
想来锦韵也是无意之施,原本以为自己女红差了些,便在规矩礼仪方面用了心弥补,谁知那新意的女红创作也得到了方嬷嬷的认可和赞赏,生生比锦怡高出了一篾片。
她本无心出风头,却不想终成为众矢之的,锦韵的心中也生出几许无奈。
方嬷嬷走后,接下来陆府又请来了教导琴艺的师傅,这个兴趣爱好锦韵还是喜欢的,前世她便学过钢琴,那时候养母家经济也不富裕,她便经常在琴行里借着试琴的机会练练手,天知道那时候她做梦都想有一架自己的钢琴。
来到大辰王朝,虽然乐器换成了古琴,但曲艺相通,凭着那股执着和喜爱,锦韵上手倒是很快,但此时她已经多了个心眼,在师傅面前也只是表现得平平,这一点让经常得到师傅夸奖的锦怡心理上稍微平衡。
锦韵正看着雪花发神,竹心的脚步却由远及近,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地,却顾不上歇息,喘着气道:“小姐,二姑女乃女乃回府了!”
“嗯?”
锦韵一怔,缓缓转过了身。
竹心口中的二姑女乃女乃她当然知道,那是她爹陆柏松的庶妹陆文娟,她的二姑母。
这位二姑母虽为庶女,但是性子刚烈,在京城政变之前,老夫人便想将她嫁给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子以加固陆姚两家的关系,但二姑母死活不从,老夫人没法,就给了句冷话,若是今后有人给她提亲还好,若是没有人,那她这辈子就在陆家当个老姑娘。
却不想老夫人这句话刚刚抛出,没多久便有媒婆找上了门,虽然提亲之人是个名不见经转的小人物,但也气得老夫人够呛,心下已然明了,二姑母死活不嫁,便是等着这小子上门来提亲。
二姑母没有遂了老夫人的意,老夫人当然也不会轻易从了她的心,两母女便陷入了对峙的僵局,后来二姑母在老夫人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那一夜,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二姑母却仍然坚持不走,第二天早上老夫人的屋门一开,她便晕了过去。
而后请了大夫来看,是疲劳外加风寒,那一场病差点将二姑母给折磨死,后来老夫人遣退了所有人,和二姑母单独谈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二姑母从陆府出嫁,嫁妆分文未要,跟丈夫一同离京奔赴兰州,从此便和陆家断了联系。
后来听人说起二姑母的丈夫在兰州从军,由从九品的巡检做到从六品的兰州安抚使司副使,倒是官运亨通。
可是又有什么原因使这位离开京城长达十六年之久的二姑母又重新踏足陆家呢?
“可知道二姑母是因何归家?”
这一点锦韵也很是好奇。
竹心看了一眼周围,咬了咬唇,凑近低声道:“听说……二姑老爷没了。”
“什么?”
锦韵一怔,手中的棉巾绞在指间。
原来……竟然是二姑父没了,锦韵垂下了手,心中不免有些戚戚,当年那样轰轰烈烈的一场爱情,不惜背离了世俗的枷锁,原本看着已经有了美好的结果,可……那人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二姑母现在是在老夫人屋里?”
锦韵转过了身,边走边问,对这个二姑母她心里一直有着敬佩,这个时代敢爱敢恨,敢于争取自己幸福的女子并不多,她羡慕也佩服。
“晓笙,你去我屋里打开那黑漆顶箱柜,把放在柜里第二层那个小檀木做的长匣子拿上,竹心、竹玉,你们先与我一同去安苑看看。”
锦韵极快地吩咐道,脚步没有丝毫停歇地向外行去,竹心与竹玉紧随其后,晓笙应了声是,便向另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锦韵有些担心,当年二姑母与老夫人的事情除了陆家的主人外,便只有从前陆府服侍的那些个老人才知道,虽然压制得当没有在京城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但到底老夫人与二姑母算是结了仇,这次归家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拿什么脸色给二姑母看。
思及此,锦韵的步伐亦发快了,竟然顾不得身后打着油伞的竹玉,任凭雪花落满大氅,心情却是更加迫切。
锦韵一入了安苑,只觉得这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那些洒扫的丫鬟婆子都被远远地遣开,由宋妈妈带队,老夫人苑里的小丫鬟、三等丫鬟、二等丫鬟以及几个管事的婆子组成了几个小队,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安苑的正屋给围了起来,各人的表情都甚是凝重。
锦韵在安苑入口瞧见了这一切,脚步微顿,等到晓笙捧来了那小檀木匣子,这才深吸了口气,抖落肩上的雪花,踏着从容的步子迈进了安苑。
“三小姐,请留步!”
宋妈妈打老远便望见锦韵一行人,眉头紧皱,带着两个丫鬟婆子挡在了锦韵跟前。
锦韵挑了挑眉,佯装不解道:“宋妈妈这是为何?”
宋妈妈挺了挺胸,微仰下颌,“老夫人屋里正在谈事,暂时不见其他人。”
“这可怎么好?”
锦韵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没有理会宋妈妈,转而对着一旁的晓笙,纤手抚在那小檀木做的长匣子上,表情遗憾地叹道:“今儿本是来给祖母送雪参的,既然祖母暂时不见其他人,那我还是先回了吧。”
当锦韵的嘴中吐出“雪参”这两个字眼时,宋妈妈的眼皮不自觉地一跳。
这雪参,又名雪人参、玉人参,产于五千米的雪域高原,系多年生纯天然草本植物,具有滋阴壮阳,抗衰延寿之功效,对手脚麻木,风湿关节炎有独特疗效,亦是中老年滋补之佳品。
宋妈妈跟着老夫人嫁到陆府,知道雪参这么贵重的东西,整个陆府这么多年来也只得到过些根须,还是仗着文府的面从宫里的赏赐分的一点,这雪参价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宋妈妈自然知道这雪参是好东西,可这么好的东西三小姐怎么会有?
面对宋妈妈猜疑的目光,锦韵不以为意地轻笑道:“碧娆姐姐前几日里差人送来的这雪参,我原本便打算给祖母送来,却不想这两天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晚来了。”
林府确实每个月都会差人往陆府跑,送的除了锦韵的分红银票外,更会搜罗一些稀罕玩意给她送来,这一切除了她自己便只有晓笙知道,顾氏与锦堂都知之甚少。
而老夫人一打听,又经过陆柏松的解释,大家也知道锦韵与林碧娆曾经交好,互相往来便也不足为奇。
宋妈妈微微垂了眼,在心中一默,晋阳林家即使不是全国首富,那也是在大辰国里响当当的,要想找到一根雪参自然是不在话下。
不过,林家小姐与三小姐的关系真的交好到连这等贵重之物都可相送?
顾氏母子三人回府后,宋妈妈不是没听过府里传的风言风语,原本大家都以为穷得叮当响的母子三人竟然不似大家想像中的落魄,衣着体面颜色光鲜,无半丝穷困潦倒的模样,众人细细一打听才知道三小姐与林家小姐交好,从林家得了许多好处,心中不屑有之,羡慕有之,但多是底下人私下里说上两句,到底可不可信也只有见仁见智。
可如今锦韵竟然要将雪参送给老夫人,宋妈妈不得不重新估量,或许这流言的真实可能性极大,甚至两家交好的程度已经超乎了众人的想像。
锦韵说完后又是一声轻叹,这才理了理大氅转身欲走,眼角却瞥见宋妈妈已经堆了笑上前两步,殷勤道:“既然三小姐有这等孝心,妈妈我自然不好阻拦,不过老夫人如今确实有事,三小姐请稍等,老奴这就亲自跑上一趟,向老夫人禀明。”
锦韵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宋妈妈。”
锦韵自然知道这雪参是稀罕东西,还是滋阴养颜的良方,对于老年人尤其是好。
前段日子她只是不经意间听竹心提到过,竹心她娘在厨房里当差时,听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抱怨这雪参怎么那么不好找,老夫人每年冬天省着吃也终于把那雪参根须给用完了,这不风湿又严重了云云。
当时锦韵也不甚在意,她与老夫人名义上虽是祖孙,但到底不是亲近的血缘关系,即便她当时已经得了这只雪参,也只在屋中留着,没想着要进献给老夫人,若不是为了二姑母,恐怕她也不会急中生智。
锦韵舍得,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却不由暗自乍舌,晓笙还好,知道锦韵的底,这雪参在平常人家说来金贵,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却又不是那么难得了。
竹心与竹玉对视一眼,彼此都很小心地掩饰住眸中的惊诧,原来一直被三小姐随意放置在黑漆顶箱柜里的东西竟然是如此地珍贵,这些也只有晓笙知道吧。
能够成为三小姐的贴身心月复,晓笙自然是不同的,竹心与竹玉心中除了羡慕,也划过了一丝莫明的情绪,只是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没让第二个人察觉而已。
宋妈妈去而复返,满脸堆笑道:“三小姐真是有孝心,老夫人听了欢喜,请三小姐进屋呢!”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褪上披着的大氅,留下竹心与竹玉候在屋外,扶着晓笙的手缓步而进。
正屋里的灯光明亮而耀眼,锦韵卜一踏入,三个陌生的人影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老夫人右首下位的三张大圈椅上依次坐着三个人,当先是一位鹅蛋脸的妇人,身着素蓝色缠枝莲花通袖夹袄,下系藏青色六幅长裙,裙边滚着一圈青羔皮,年纪与顾氏相仿,眉目秀美,鼻梁高挺,目光沉凝有度,即使在老夫人强大的威严下也分毫不变,想来该是那传说中的二姑母陆文娟。
在锦韵打量陆文娟的同时,她这个二姑母也在不动色声地审视她。
而在二姑母之下,坐着一双少年少女,少年大概十四五岁,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挺,目光炯炯,眉毛很粗,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悍勇之气。
那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大些,但身量甚是高挑,眉宇间透着股淡淡的英气,虽然年纪尚小,但那气势却不容小觑,果真是将门虎女。
“祖母,这几位是……”
锦韵掩住情绪,乖巧地给老夫人见了礼,又抬起头来,看着老夫勉强对她扯出的笑颜,佯装懵懂地问道。
外男一般来说是不得入府中内院,能够进来的都是有亲戚或者血缘关系,不然有这样一个少年在此,老夫人却没有让锦韵避讳,想来也不会隐瞒他们的身份。
谁知老夫还没开口,陆文娟已经起了身,几步走到锦韵跟前,抓着她的小手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是二哥家的锦韵吧,睢这眉眼细致得,长得和二嫂一模一样。”
说着便褪下了腕间色泽通透的碧玉镯,不由分说地塞给锦韵作了见面礼,让她脸庞一阵羞红。
“这是你二姑母……和她的一双儿女。”
看着陆文娟亲热地拉住锦韵,老夫人微眯了眼,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在小辈面前,却还是沉得住气。
“昊儿,倩儿,快来见过表妹……”
陆文娟招呼着吴昊和吴倩,两兄妹同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朗声道:“表妹有礼了。”
锦韵完全被这位二姑母的热情给怔住了,接着又被吴昊与吴倩爽朗的嗓音震醒,看着老夫人亦来亦沉的脸色,她一个激零醒转过来,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见过表哥、表姐。”
话音一落,又转向老夫人,道“孙女偶得雪参,深知这物什贵重,也只有福缘深厚如祖母一般才当享用,所以孙女借花献佛,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晓笙奉上了那小檀木的长匣子,立在老夫身后的沉香几步上前接过,又打开了匣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后方才有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还是锦韵丫头有心,记得我老婆子,这才是我陆家的好女儿。”言罢,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陆文娟一眼,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老夫人话音一落,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陆文娟反应得快,不以为意地笑道:“母亲可别怨女儿,这次女儿归家也带了很多兰州的特产,那百合蜜露最适合母亲不过。”
兰州的百合蜜露与苦水玫瑰精油在大辰国可是享有盛誉,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抿了抿唇,面色稍霁。
虽然那百合蜜露比不上雪参,但也是兰州一绝,贩到京城来都要卖上百两银子一瓶,也不算是普通物什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陆文娟,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陆文娟殷勤地命丫鬟奉上自己孝尽老夫人的东西,除了那百合蜜露之外,还有好几个朱红镙钿的匣子,老夫人一一过目后,唇角的笑容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锦韵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道这二姑母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想必是早已经褪去了初时的青涩,也多了几分世故圆滑。
但吴昊与吴倩两兄妹却不月兑爽朗,有怎么样的父母才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孩子,这母子三人值得结交。
老夫人接过嫣霞递来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是在兰州过得挺舒坦,如今怎么还想着回京城来,莫不是心里还是觉得京城这地块金贵?”
老夫人心安理得地收了陆文娟的礼,但话里话外却还是带着刺,庶女不服管教也算是她的过错,这可是她人生中的一场败笔,早知道那阵就应该狠下心来,让人给陆文娟喂了药,直接绑了送上花轿,直到生米煮成熟饭,还哪里有陆文娟后悔的余地?
“先夫祖籍便在贯县,即使无奈远走兰州,总要落叶归根得好。”
陆文娟淡笑着轻抿了口茶水,也不动声色地给老夫人抵了回去。
贯县隶属于京城管辖,就路程范围来说也算是近郊,从贯县坐马车到京城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锦韵也不禁在心中低笑,这“无奈”两字说得好,若是当年没有老夫人从中作梗,可能这对小夫妻还能在京城里落脚,过着自在舒坦的日子,即使贫穷一点,即使没有成为达官显贵,也能求得一世无忧吧。
果然,听了这话,老夫人心中一噎,脸上青红交替,声音倒更是冷了几分,“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安抚使司副使,也学文人的这些讲究。”
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死者为大,即使老夫人尊为长者,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吴昊与吴倩两兄妹首先便要沉不住气了,脸色憋得通红,陆文娟心中自是一阵不快,却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后,缓声道:“母亲说笑了,先夫杀敌有功,于社稷有益,虽已身死,圣上却念及功劳,如今已被追封为从三品的宣慰使。”
“外祖母许是还不知,母亲如今亦是三品诰命夫人,京中被赐了良宅,此番孙儿们随母亲一同返京,也是打算在此安顿。”
吴昊毕竟年长一些,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已是心领神会,略微平了气后,也接着话茬往下说去,根本不待老夫人有反应的机会。
“什么……从三品……宣慰使?”
老夫人手上一抖,端着的茶水也溅了两滴出来,满目地不可置信。
老夫人想到自己身上的四品诰命还是因着陆柏涛的关系给请封的,却不想原本可以随意被人踩在脚下的庶女,如今竟然已经爬到自己头上了,这怎么不让她羞愤交加?!
老夫人怔愣了半晌,眸中神色变幻,嘴唇翕合颤抖着,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来。
“母亲可是累着了,那女儿也不多打扰,这就带孩子们下去歇息了。”
陆文娟从容地起身告辞,沉香接收到老夫人的眼色,适时地闪了出来,笑道:“二姑女乃女乃久不回京城,陆府已经被重新修整过了,奴婢这就带二姑女乃女乃与表少爷小姐下去安置。”
陆文娟他们虽在京城已有良宅,但才至京城,各方面都要打点安顿,所以才会在陆府借住一段时日,等一切置办妥帖了再搬过去。
“祖母,那您好生歇息,孙女也退下了。”
锦韵抬眼一扫,只见老夫人耸搭着双肩,连神情也萎靡了几分,那模样竟然好似平空苍老了好几岁,闻言后,只是木木地摆了摆手,疲惫而又沉重地闭上了眼。
走在抄手游廊之中,锦韵低头沉思,唇角渐渐晕开一抹笑意。
“小姐,你今日……”
晓笙怔怔地看着陆锦韵,似是不明白这笑从何而来,那么一株雪参就这样平白送了老夫人,她看着也心疼。
转头看着落后她们几步的竹心与竹玉,两个丫头正在窃窃私语,被晓笙一瞪又立马正经了起来,还递过一丝讨好的笑容。
锦韵停了脚步,略微侧身,轻轻拍了拍晓笙的手背,目光中颇含深意,“我今日做的一切,你日后自会知道。”
言罢,锦韵又睇了一眼竹心与竹玉,见她们的笑容亦发恭顺亲切,心下自是知道,也不多说,转身又向前走去。
若是说她今日的行为是一时冲动之举也不尽然,如今陆府两房人,外人看着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实际内里早已经是分崩离析,面和心不和,二房势单力弱,若是能够拉拢二姑母站在自己这一方,或许以后大房想要随便拿捏他们也得多掂量几分。
出了安苑的大门,又走过几条抄手游廊,在拐角处远远地便看见一抹素蓝色的身影,锦韵脚步一顿,对身后的晓笙摆了摆手,几个丫头停了脚步,只待她一人走了过去,微微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怎的不见表哥与表姐?”
在这里遇到二姑母,锦韵并不觉得奇怪,二姑母也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她今日突然到老夫人房里是为了什么。
“我让他们先跟着沉香下去安顿了,二姑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陆文娟亲切地拉起锦韵的小手,感叹般地说道:“想你二姑母离开京城时,你还未出生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锦韵略微垂了眉,腼腆一笑。
陆文娟拍着锦韵的小手,“孩子,今日里你有心了,二姑母记你这份情。”
那份雪参价值几何,陆文娟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锦韵借着这个由头到访,让老夫人有着一些顾忌,只待他们娘俩三人在场,老夫人这话还不知道要说得有多难听。
饶是陆文娟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当老夫人那不敬先夫的话出口时,她也差点沉不住气,锦韵的在场也适时地提醒了自己压制这份怒火,若不然祸从口出,再次结怨就不好了。
陆文娟知道自己身上虽然有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封赏,但到底是没有实权的,也只是在名头上好听一些罢了,或许以后在京城的日子还得仰仗着陆府,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讨好老夫人,就连别人不待见她,还是这般笑脸相迎。
“二姑母说哪里话了,锦韵不过凑巧罢了……”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二姑母与侄女同是陆家女,今后也都住在这京城里,一家人自然要守望相助。”
陆文娟听了这话,眸中笑意更浓,“二哥虽然中庸了些,但二嫂却是贤良淑德,却不想养出的闺女却是如此聪慧可人,二姑母真正是羡慕得紧。”
“二姑母过誉了。”
陆文娟淡笑着牵起锦韵的手,缓步向前走去。
原本老夫人是想随意安置他们母子三人,在得知陆文娟的三品诰命封号时才临时改了主意,给沉香使了眼色让人带到梅苑的厢房里安置,梅苑原本是锦雯的居所,与竹苑挨着不远,自锦雯出嫁后便一直空置,正屋里倒是一直给这位已经出嫁的大小姐留着,厢房里偶尔接待身份贵重的亲眷。
如今正值冬季,梅花吐芯,暗香袭人,即使身在竹苑,远远地便能闻到梅苑里飘出的花香,倒是一处宜人的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