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飞飞回来之后,先见了江玉容与方吟,因着她的关系,两个女孩早成了好友。
江玉容明显地消瘦了,但见到梅飞飞,还是掩不住地高兴。两人同学四年,少有分开这么久的时候,虽然经常通电话,但什么都比不上能够见面的强。毕竟在这人海浩瀚的地方,有朋友在,就有了温暖,有了依靠。
方吟在一间不大不小的中学做老师,相隔一年,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少,但在梅飞飞面前仍然是一贯的小儿女态,见了她先给个了大大的拥抱。梅飞飞笑吟吟地端详着她,心里暗想,过不了多久,这小女人只怕也要被人追跑了。
与两位好友聚了一回之后,梅飞飞回了立仁律师事务所。这一年她虽然不在G市,但所里的事务并没有完全放下。官司仍然有接,只是她并未直接参与,不过给下面的助理们一些指导罢了。
律师这行不好做,人事变动是常有的事。混得好的多半另谋高就,混得不好只能中途转行。但有百诉百胜的梅飞飞在,立仁却是人人抢破头都想进的地方。如此一来,能进来的都是能力极强的精英,良性循环之下,立仁的发展自然又是更上一层楼。
因此,等到梅飞飞回来的时候,立仁已俨然晋升为G市律师行的大哥级别,而她虽仍然只是三个合伙人之一,却已是立仁的主心骨。
尽管如此,梅飞飞完全没有做全职律师的打算。早在前世,她就已经把这个行业看得透澈。在这个世道,律师不好做,女律师更不好做。若不是有了前世的经验和对世情的了解,她不可能在律师行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总而言之,今世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
于是,她用回自己的本名,拿着Z大中文系的毕业证书,选择了一间杂志社投出简历。--这便是她想从事的工作,编辑!
其实,今生选择中文系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她喜欢文字,喜欢用笔写出心里最真实的情感。写作,是一种感情的宣泄,是一种情绪的表达,也是一种对人生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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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与思考》是一本著名的综合类杂志,其中内容涉及天文地理人文社会方方面面,不仅在G市,在全国也是销量极好的。
梅飞飞并不担心自己不够格,好歹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学校各方面的表现又极优秀。果然,简历投出没几天,杂志社便通知她去面试。
早知道G市的房价会飞涨,她出去“流浪”之前就购置了几处房产。目前自己住着毗邻珍珠江的一套两房一厅,其他的都租了出去。
这天一大早,便早早地出门去杂志社应试。
面试她的共有三人。主考官是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神情温和,看来是杂志社的主编之类。另有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好几的模样,估计是资深编辑。
梅飞飞推门而入时,三位考官眼中都有了惊艳之色。只见她穿着时尚的浅蓝色小洋装套裙,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纤细修长的美腿,盈盈一握的腰身,原本剪得极短的头发已经留长,正光洁黑亮地披在肩上,清丽的脸蛋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再加上唇边自然清新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既端庄又不失俏丽。
她对三人凝视的目光毫不在意,从容地点头打招呼:“三位老师,早上好!”
“呃……哦,你好!”中间的主考官先回过神来,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这才道,“请坐!”
旁边的两人也各自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目光。
梅飞飞淡定地笑道:“谢谢!”说着,在椅子上极优雅地落坐。
接下来,面试正式开始。首先,三人轮流问了她一些专业问题,她都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案。接着,又是常规地询问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选择这家杂志社,她也很自如地回答了。
三个考官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流露出满意的表情。梅飞飞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中已经有了底。
主考官又清清嗓子,开口道:“梅飞飞,经过这轮面试,我们觉得你有极好的专业基础知识,除了专业之外,才艺、社团履历等方面,我们也十分满意。不过……”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其他两人,随即和善地问道,“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方便回答?”
“老师,请尽管说。”她微笑道。
“在你的简历里可以看出,你并不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而且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工作。我想请问一下,这是为了什么?”
梅飞飞早已经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年的工作空白期,这的确需要解释一下。
她安之泰然地答道:“一年没有工作,那是因为我去旅游了。”
三个考官面面相觑,大概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主考官有些犹豫地问:“因为要去旅游,所以没去找工作吗?”
梅飞飞点头道:“是的!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想好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所以,便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哦?你已经看到了?那么,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主考官饶有兴致地问。
“这个世界很美好,很精彩,虽然也有一些肮脏丑陋的东西,但是并不会影响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梅飞飞侃侃而谈,“文字原本就是我的爱好,一年的游历,更使我坚定了做编辑的决心。因为,这个美好的世界,让我心中有太多的情感想要表达!”
主考官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我们要的,就是一位情感丰富又擅于表达的编辑!”
旁边两位考官也微笑点头。
主考官离座而起,梅飞飞急忙起身。他走到她面前,紧紧地与她握了握手:“梅飞飞,我们决定录用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探索与思考》杂志社编辑部的一员!明天,你就来上班吧!”
说着,指了指考官中那名女子,笑道:“这是文字编辑陈文英,你可以叫她‘陈姐’,你新来,让她先带带你。”
陈姐站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你好!”她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从脸颊一侧垂在肩头,看上去是个传统的文艺女子。
梅飞飞也点点头,乖巧地叫了声:“陈姐好!”
主考官又介绍另一位,却是流程编辑。最后轮到自己,他笑着说:“我是总编张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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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飞飞的编辑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正式来上班,她才知道,编辑部比她想像中大得多。想来是因为《探索与思考》涉及的方面太广泛,所以分工较细。而且,G市是杂志社在全国的总部,管理的事务也相对其他省市的分部要多些。
作为新人,当然需得从实习编辑做起。好在她的工作是文字编辑,负责的又是社会版块,除了审核各地投来的稿件,就是写文章,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很快就做得得心应手,陈姐为人比较保守刻板,但对梅飞飞却挑不出刺来,反而赞不绝口。
转眼已到年底。
这天梅飞飞照常去上班,刚进了办公室,同事小于就向她喊道:“梅飞飞,今天你非得请客不可啊!”
梅飞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年底正是人事变动的时候,算起来,她应该要转正了吧?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佯作不解地问道:“请客?为什么啊?”
果然!小于兴冲冲地道:“今天下了通知,你转为正式编辑了呀!”
“真的吗?”虽然猜到,但还是很开心。她转头去看陈姐,陈姐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恭喜你呀!飞飞!”小于拍拍她肩膀,“是不是应该请客呢?”
“当然当然!”梅飞飞又向同一办公室里的另几名同事大声说,“今天我请大家喝下午茶!”
“好啊!”众人纷纷道贺。
“什么事这么开心呢?”忽然有人在办公室门口问。
梅飞飞转过头去,却是总编张风海,于是微笑着道:“张总编,我转为正式编辑了。下午茶也预您一份哦!”
张风海笑眯眯地点头:“好好,飞飞请客我自然要沾光。”
她走近他,真诚地道:“谢谢你,张总编!”她知道他一直很赏识她,特地安排了陈姐这么个资深编辑带她,又在工作中给了她很多表现的机会,所以对张风海,梅飞飞心中十分感激。
“不用谢我!”张风海明白她的心思,微笑道,“我只是为杂志社培养人才。如果真的想谢,以后就好好干!知道吗?”
“嗯!”梅飞飞重重地点头,“知道了!”
张风海赞许地点点头,背起双手,缓步走回自己办公室去。
梅飞飞尊敬地目送他离开,回头对小于道:“张总编人真好。”
“是啊!”小于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可惜明年就退休了。”
“什么?”她吃了一惊,虽然看得出他年纪大了,但是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退休。
“你不知道啊?”小于诧异地看她一眼,小声道,“虽然还没有正式下通知,但是我们大家心里都知道,过了今年他就要走了。”
“哦,是这样。”梅飞飞点点头。
“我还听说啊,张总编退休之后,要从外省调一位分部的总编来接手呢!”小于越发压低了声音。
梅飞飞一怔,总部的总编一职非同小可,怎么不是从本部选拔?于是不由得问:“为什么?”
“听说那一位能力特别强,年纪轻轻已经是知名作家了。”
“知名作家?”她来了兴致,“谁啊?”
“念心啊!你应该知道的吧?”
“念心?!”梅飞飞这回真的吃了一惊。念心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其作品曾经多次在全国获得奖项。她看过他的一些作品,文风清新自然,文笔细腻精致,视角深刻独到,有人称他是未来十年中国最有潜力的作家。原来他竟然是《探索与思考》杂志社分部的总编!
她点了点头:“原来是他!如果说是他,那么应该也可以胜任吧!”
“能不能胜任不是问题啊!问题是,像张总编这样宽人严已,真心实意为下属考虑的上司,能有几个?那个念心,作品是写得不错啦,谁知道性格会怎么样?”小于有些忧心地道,随即又神秘地说,“但凡是知名作家,不是都会有些怪癖么……”
梅飞飞听她越说越不靠谱,不禁心里有些好笑,正要找个借口遁走,只听陈姐清咳一声,高声道:“飞飞,你来一下!”
梅飞飞求之不得,大声应了一句,对小于展露了一个抱歉的笑容,转身走了。
走到陈姐身边,她正在低着头审稿子,见她走近,便抬头盯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飞飞,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啊!”
梅飞飞知她这是善意的提醒,于是微笑道:“陈姐,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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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6日,圣诞节刚过,杂志社举办年会晚宴。
这晚宴一年一次,除了社长、董事们会出席,各分部的主要负责人也将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由于张风海要退休,今年的年会晚宴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即将上任的总编念心也要提前和大家见面。
梅飞飞原本还没有资格参加这种晚宴的,但张风海看中她的才干,有意培养她,所以特别交待让她也一同出席。
此刻,晚宴还未开始。
梅飞飞正陪着陈姐应酬其他分部的来人。她头发高高地盘起,化着精致的晚妆,两粒珍珠耳坠在脸颊两侧轻轻摇晃,一条白色无袖开衩长裙,加上十公分的高跟鞋,气质幽雅,容颜如雪,站在宴会场中如一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又诱人的光芒。男士们的目光纷纷往这边打量,有许多人已经在打听她的来历。
事实上,相比在外流浪无挽无束的日子,梅飞飞十分不喜欢这种场合。她骨子里是个飞扬跳月兑的野孩子,这时偏得做出淑女的模样,实在颇有些不痛快。但这晚宴是张风海极力请她来的,实质上又是为他送行,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来。只是,这些围着她和陈姐的男人们,似乎都是冲着她来的,除了目光时不时地胶着在她身上,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她说话。
正在觉得疲于应付,身后张风海善意的笑声已经传来:“看来我们编辑部的梅飞飞小姐很受欢迎啊!”
大家纷纷招呼:“张总编!”
“总编好!”
梅飞飞松了口气,回转身,也笑着招呼道:“张总编……”话未说完,却突然顿住,整个人霎时呆了一呆。
只见张风海的身后跟着一名男子,那人西装革履,长身玉立,俊逸出尘的眉目间,流露着清隽秀雅的风韵。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正陪在张风海身侧,脸上笑意动人,看到梅飞飞转身的一瞬间,也是猛地一震。
张风海对梅飞飞的愕然微怔了一下,却只以为是在惊叹那男子的美貌,于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对众人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即将担任总部总编的林文鹤先生!”
电光火石之间,梅飞飞忽然想起,当初在西塘,听到“林文鹤”这三个字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耳熟。因为“林文鹤”,不正是知名作家念心的本名吗?
林文鹤这时已经从初见梅飞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笑意不变,向众人举了举杯,环视一圈,目光在落到她身上时,不着痕迹地稍做停留便又转开,随即客气地道:“各位好,今后请多多指教!”说着抿了一口红酒。
众人纷纷举杯回敬。梅飞飞也将杯举到唇边,却有意无意地盯了他一眼。他正在打量着她,视线交汇,他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笑意,显然也早已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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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两人并没有交谈,因为根本没有机会。她是窈窕淑女,自然君子好逑;他是即任的总编,当然更是全场焦点。
但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梅飞飞时不时地就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穿越人群,停驻在她身上。其实,她对他也有几分好奇。在西塘的时候,她虽然也猜到他应该不是平庸之辈,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念心!
第二天进办公室的时候,几个女同事正围在一起聊八卦。见她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停在她身上。嘴快的小于向她招手道:“飞飞,快来快来!”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我问你啊,你昨晚上不是去参加年会晚宴了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于亮着眼睛问:“你是不是看到念心了?我们听说,他长得好帅啊!是不是真的啊?嗯?”
原来是这个问题!梅飞飞不禁有些好笑,于是抿了抿唇,点点头:“确实挺帅!”
“哇!真的啊!”围着她的几个女子发出几声惊叹。
小于更是满怀期望地道:“飞飞的眼光向来很高,她说是帅哥,那肯定是个大帅哥!”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聊起念心的出身、简历与作品等等相关的一切。
梅飞飞心中发笑,这群女人里有未婚的也有已婚的,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对帅哥总是会有着天生的好奇与兴趣。
她见众人正聊得起劲,已经没有人再理会自己,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接着拿出昨天没审完的稿子,认真地看起来。
第二篇稿子才看了一半,办公室里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梅飞飞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张风海领着林文鹤正从门外进来。
张风海笑眯眯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指了指身边的男人,向大家介绍道:“各位同事,这一位是新任的总编林文鹤,也就是知名作家念心。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开始上任了。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立刻响起。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都已经猜到林文鹤的身份,女人们的眼光若是有实质的重量,林文鹤这时只怕早就被压垮。梅飞飞心里这样想着,唇边不禁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林文鹤在张风海介绍之后就有节有礼地向众人点头示意,但突然之间目光却落在了毫无防备的梅飞飞身上。像是看出了她唇边微笑的用意,他的目光里顿时有了一种无奈而了然的笑意。
梅飞飞一怔,张风海却已经领着林文鹤开始一一认识编辑部的成员。
转了一圈之后,终于来到她面前。
梅飞飞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一身职业女性的打扮,有别于昨日晚宴的高贵优雅,今天的她在俏丽之中又凭添了几分知性美。
“这位是梅飞飞,林总编昨晚已经见过了。她是我们今年新聘用的编辑,虽然年轻,却是才华出众,十分能干哦!”听得出,张风海言辞之中满是褒奖。
林文鹤笑着点头:“看得出来!”说着伸出右手,笑得别有深意:“你好!梅,飞,飞!”他似乎是有意地将三个字重重念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脑海。但梅飞飞心里有数,他是在笑她:早知今日重逢,当初又何必用化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她心中暗叹,面上却仍是礼貌的微笑,伸手与他相握,若无其事地道:“你好!林总编!”
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指,梅飞飞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带着一点点湿意,但指月复很柔软很细腻,正如它的白皙纤长一样文质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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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旦,张风海正式退休了。退休之前,又摆了几桌酒席,单独宴请总部的同事。
他向来深得人心,今日要走,大家免不了轮番敬酒,依依惜别,一顿饭吃到了九点多钟,接着又去KTV。也难为他这么大年纪还陪着众人狂欢,显然也是极不舍得大家。
梅飞飞一直对人多喧哗的场合不太感冒,随大家在KTV坐了一会儿,便瞅着个空儿,单独与张风海告了别,自己偷偷地溜出来。这时其他人玩得正在兴头上,也没人注意她的离场。
出得K厅,看看时间已是近十一点,公车已经下班了。她正纠结着是走回去还是打的回去,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梅飞飞!”
她回过头去,果然,--林文鹤!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尽快接手总编的事务,并没有找过她,两人偶尔碰面也是一笑而过。今晚张风海的饭局他也来了,只是照例没有与她太多接触。此时,她没想到他会追出来。
林文鹤上前两步,他的身高不及傅远,但也比梅飞飞高出一截。她只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林总编!”她微笑着道。
他略略撇了撇嘴,随即笑道:“现在不是在杂志社,不用这么客套吧?还是……”他背起手来,拉长了语气,“我应该叫你,飞歌?!”
梅飞飞但笑不语。
林文鹤收起了玩笑口吻,认真道:“没有再联系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一怔,随即摇摇头,笑道:“你是大作家,忙是当然的。”对他的杳无消息,她原本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对于与他的重逢,确实在震惊之下有几分反应不及罢了。而且,目前来说,他的身份是她的上司。下属与上司的关系如果太过密切,有时也是职场的一种禁忌。
“这几个月确实很忙。但是,我真的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他诚恳地解释,“我一直想着,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再放次大假,再与你把臂同游苏杭。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梅飞飞明白他的意思。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林文鹤嘴角弯弯,“缘分这东西,就是上天给人类的一种礼物吧?”
“也许。”她笑笑,低下头,心中暗想,至于礼物是好是坏,那倒是难说了。
他没有在意她答得随意,又问:“你住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住得不远。”
“已经很晚了,”林文鹤强调,又补上一句,“这是G市,可不是在西塘。”
一句话顿时勾起了梅飞飞对西塘的无限怀念。在那样一个安逸悠闲的小镇,确实不用担心晚归的安全问题。
“那好!”她微笑起来,“有没有兴趣,陪我走走?”
“求之不得!”他微一颌首,笑容在霓虹的光彩下分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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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张风海说,你是今年才来应聘的,难道后来你还是一直在游荡吗?”林文鹤好奇地问。
“是啊!前后有一年时间吧!”她淡淡地笑。
“看来去了不少地方啊!”他感慨一声,“你是G市人?”
“不是。”
“那为什么会回G市呢?去了那么多地方,难道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还是因为习惯了这里?”他问,随即又道,“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是Z大毕业的。”
梅飞飞笑了笑,对此毫不意外,点头道:“是!我喜欢这里。”
林文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我却不喜欢。”话语中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她立刻察觉到,不由转头去看他。他苦笑道:“我其实就是G市人。”
梅飞飞恍然大悟:若他是G市人,那么他所说的前女友和好兄弟,当然也是G市人,而且应该正在G市吧?难怪他会不喜欢这里。
“如果不是社长非要我来做这个总编,我根本就不想回来。”他略仰着头,似乎在抬眼看着漆黑的夜空。
路灯辉光暗淡,梅飞飞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劝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是也说了,缘分是上天给人类的礼物吗?既是上天的礼物,那么就不是轻易能得到的。也许你和她缘分已尽,那么即使擦肩而过,也可能互不相识。”
他扭过头,深深地看她一眼,黑亮的眸子里因为带着笑意,所以光彩照人。“你说得对!倘若有缘,即使只是一眼,也可能相伴一生。”
他的目光与言辞都让她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为了掩饰这种不安,她只好转开话题:“你真是G市本地人吗?我那时居然没有听出你的口音。”
他哈哈一笑:“那是当然!谁叫我从小语文就学得特别好呢?对了,还有一件事,恐怕你也不太清楚吧?”
“什么事?”
“我也是Z大中文系毕业的哦!”
梅飞飞吃了一惊:“什么?”
林文鹤似乎觉得她吃惊的样子十分有趣,莞尔一笑:“我毕业得早,后来又去了北方读研究生。所以说起毕业院校,自然就不是Z大。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虽说念心这名字十分响亮,但Z大中文系培养出来的人才也太多了,梅飞飞也没有一一关注。
这时,她不觉笑道:“这么说,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
“师妹好!”他毫不客气地应道。
不得不说,一提起同校之谊,梅飞飞便觉得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看他应得这么痛快,她撇撇嘴,摇摇头,故作不以为然:“你倒是认师妹认得挺快,难道不知道,前辈们一直告诫我们,要‘防火防盗防师兄’么?”
林文鹤眼中笑意盈然,脸上却摆出正经的模样:“不对吧?前辈们的原话是‘赏花赏月赏师妹’啊!”
梅飞飞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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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林文鹤走马上任,梅飞飞发现,但凡社里的未婚女子,特别是还没有对象的女孩,明显变得更会打扮了。办公室里八卦多,但每日必有的话题,一定是林总编!
的确,林文鹤相貌出众,才华横溢,以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总部总编,又是个知名作家,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有时候想一想,梅飞飞对抢走他女朋友的男人还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够挖到林文鹤这种高富帅的墙角?
梅飞飞如今也该是要找对像的时候了,虽然她自己对这种事完全无感,但母亲却时不时地在电话里和她唠叨这些。
这些年,母亲如前世一般嫁给了那位牙医,生活幸福安泰。只是前世梅飞飞早早嫁了人,母亲自然不用像现在这样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自从那晚送她回家,林文鹤就时不时地约她吃饭逛街什么的,她常常是推辞,偶尔也赴一下约,总之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她能隐约感觉到他有一种特别的心思,但佯做不知。只因为,她还不能肯定自己的心!
感情上受过两次伤害,一次送命,一次伤脚,如果仍然还是那么单纯无知,那她实在枉自两世为人!
现在的她不敢再轻易地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感情,也不能再轻易地混淆好感与爱情的定义,偶尔看到好男人的动心,她已经能够淡然处之。因此,对于林文鹤的接近,她并不十分接受也不十分排斥。
也许这些并不是根本原因。在她的心底,隐约还有着一个期待,只是这个期待的念头,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有人曾经说过要来G市,她还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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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要来了!
梅飞飞站在机场的旅客出口,心情有抑制不住的紧张与隐隐的期待。时隔一年半,傅远终于结束了B市的求学生涯,要来G市了。
她已经等了半个钟,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听到广播报道来自B市的飞机已经到达之后,先是舒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从下机,到拿行李,到出站,应该不会太长时间吧?十五分钟,不,也许二十分钟之后,她就能见到他了。
自从一年前她路过B市与他见了一面之后,便只是互通电话和邮件,有时在QQ上聊聊天。为了提前毕业,他全心扑在学习上,所以也未来过G市看她。如今一年不见,不知彼此是否都添了些岁月的苍桑呢?
傅远拖着行李箱,一眼就看到出口处站在人群里的梅飞飞。
一年不见,她的头发长了,职场生涯为她添上几分白领的成熟风韵,终日与文字打交道的工作又令她带着一些书卷气。比起大学时代的清纯,她变得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正徐徐地盛开,绽放出一种诱人的风采。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尤如辉光璀璨的宝石,闪烁着既夺目又迷人的光芒。
她也看到了他,立即向他挥挥手,脸上喜色盈动,笑容如花绽放。
“飞飞,我来了!”他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五年来的愿望终于成真!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弯,拖了行李箱,快步向她走去。
二十米,十五米……
若不是出口外的人不能进来,傅远毫不怀疑,此刻梅飞飞早就飞奔而来。
十米,五米……
眼看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傅远已经听见梅飞飞喊了他一声:“傅远!”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身后也传来一声呼唤:“傅远!”
他身躯一震,没有回头,先去看梅飞飞。果不其然,她明媚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随即脸色变得沉郁了。而原本挥舞着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然后,缓缓放下。
“傅远!”身后的人又唤了一声。
她的眼神冰冷疏离,默然不语地盯着他。傅远不顾身后的人快步走近,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梅飞飞已经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傅远着急地想追,却被机场检票人员拦在了出口处。而等他检完票出得站来,她已经不见踪影。
“傅远!”身后那人再次追上来。
他只得叹了口气,回过身,脸上表情冰冷:“艾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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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只许你来G市,就不许我来吗?”艾洁涩然笑道。
他点点头:“好,那请自便吧!”说着举步就走。
“傅远!”艾洁快步绕到他身前,挡住他去路,“你就这样对我吗?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利用?”傅远冷笑,“艾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吧!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哪里谈得上什么利用?”
艾洁的脸色立刻白了:“是,是我心甘情愿帮你追求梅飞飞!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要来G市,却不告诉我一声?难道,难道我们不是老同学、好朋友吗?”
“老同学?好朋友?”傅远紧紧地盯住她,唇边泛起的微笑带着莫名的寒意,“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现在,我不管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行踪,也不管你为了什么原因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希望你今后也能牢牢地记住这一点。我们只是同学、朋友,请你不要做出什么过份的事,让我们连这么一点关系也维持不下去!”说完大步离去。
艾洁被他一番话震得呆立当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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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尾随傅远而至的艾洁,梅飞飞立刻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淋了个透心凉!
她怎么会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呢?
想起来,自从大一时与傅远和解之后,就再未与艾洁联系过。两人只是在每年寒暑假同学聚会时见过几次,即使见面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不知为什么,傅远也从来不和她提艾洁。他不提,她当然更加不会提。
自重生至此,她始终不能从心底再次接受这个昔日的好友,就像不管与傅远的关系再如何亲近,她也不能再把他当成爱人。
此时此刻,她从机场快步而出,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是失落吗?--她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个艾洁还是存在于她与他之间。
是庆幸吗?--原本已经不太坚持的那个决心,突然之间又变得坚硬如铁。
是心痛吗?--为了某种愿望的落空。
是茫然吗?--为什么前世的恩怨与今生的情感再次搅成一团?
又或者,是淡淡的吃味?--当她看着艾洁千里追随……
心里乱得没了头绪,拧着眉,垂着头,她只顾一通瞎走。突然之间,眼前一暗,“嘭”地撞上了一堵肉墙。猝不及防之下,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便失了重心,一跤跌坐在地下。
------题外话------
咳,我猜今天有人想拍小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