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天,街头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即便我提前一个小时出发,还是被堵得挪不开半步,待我匆匆赶到票上的地点时,还是迟了,剪彩仪式已过,里面挤满了人。
站在门口,我抬头,“悼红轩”三个字映入眼帘。
《红楼梦》中的第一回叙述,曹雪芹于悼红轩中中批阅十五载,增删五次,而后又题一绝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红,指女子,“悼红”顾名思义指追悼,怀念几个女子,曹先生于书斋写这部鸿篇巨制不由让人想到那十二金钗,而此刻邹亦把名字嫁接过来,我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在怀念谁?
“絮絮,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就在我冥想间,身旁已然多了位男子,一身笔挺的银色西装,金黄色的领带打了个温莎结,显得高雅又隆重,飘逸的刘海随意地垂在额边,茶眸似水,嘴唇竟比女子还红润,“快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邹亦要是不从商,绝对是个文艺青年,各家的名家著作挂在墙头,大都是难得的珍藏品,市面上早已失传。
“罗叔叔,张叔叔,这位是柳棉絮小姐,她父亲是当年有名的艺术家柳峰先生,絮絮,这两位是伊囩会的董事,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不禁抬头看他,父亲之前在画界的作为,我貌似跟谁都没有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那个创作了《麦秆菊下的呐喊》的那位画家?”罗明问。
“是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父亲现在早就放下画笔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记得你父亲当年那幅画可是惊动整个画坛啊,咦,画上的那名女子跟这位柳小姐很像啊。”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这一提醒,确实像。”旁边的张宿点头认同。
“那是我的母亲,麦秆菊是母亲最喜欢的花,那幅画,我父亲专门为母亲作的。”
“原来如此,看来你父亲很爱你母亲啊,那幅画是好,却有种决绝的爱在里面,也许当年就是凭借着那种慑人的决绝才能一举夺魁,想来也有很多年了,你父亲退出画坛着实有点可惜。”
我淡笑,不语。
漫山遍野的麦秆菊,每一朵都徘徊在凋零边缘,暗淡的色调,绝望的笔触,画上的女子身形消瘦,一袭白衣近乎透明,似乎下一秒就会淡去。
那是父亲最后一幅画作,带着对爱人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绝望的痛意。
“絮絮,这幅画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邹亦指着其中一幅《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的作品给我看。
竹子象征着有节和高雅,这幅画的题目摘取自佛教术语。
竹子的阴影照在石阶上,经过风的吹动,似乎是在扫除石阶上的尘土,但是竹影扫尘,尘是不会动的。月亮照应潭底,但水上是不留痕迹的,诗的本事就是表现了无心的世界,这里,连无心的态度也不存在,在旁人看来,或许会甚感茫然,无从确认,但是,对当事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世界,不是自己的某种态度,所以,是绝对的被动性,如实接受一切事物,是最柔软的心。
“你母亲倒是个高雅,清心寡欲的人。”
他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盯着墙上的画卷,那一刻,竹子,月亮,潭水,仿佛成了他母亲的身影。
“好巧啊,柳小姐竟然也在这里。”清润绵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身子一僵,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