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二姑汪小净和梁映文成家后,日子过得很艰难。家里一贫如洗,依旧是那间茅屋,在凄风苦雨中展示着它的萧条与贫穷。而我的姑父社会能力极差,干外面地里的活儿及做重活都不行。倒是干家务活儿挺在行,整天劳动收工后就围绕锅碗瓢盆转,把屋里拾辍得干干净净。姑父的村子属场镇村,一些土地被氮肥厂征用后,厂里就解决了一些劳工做临工,每家出一个人,姑父每天就去上肥料挣些零用钱。这不,又到了吃晚饭时,姑父疲惫不堪地坐在桌旁,他低头吹着饭碗里的汤,匆匆地呷了一口,说:“唉,累死我了。”
“怎么就累了?别人家的男人不也是在上吗?”二姑端起一碗饭捧在手里说。
“唉,不知怎么搞的,全身就像散了筋似的,骨架都像要垮了。”映文懒懒地说。
“还像个男人吗?别人家里的男人就有本事养家糊口,而我的男人呢?像个饭桶。”二姑脸上闪过一丝瞧不起他的神情说:“明天,你就不去了,我去。”二姑说。
“你个女人家,能行吗?”
“不行咋办?咱们就去喝西北风去吧,你看这个穷家也是这个样子,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早晨,朝阳冲破晨雾,金黄色的光芒洒在氮肥厂。机声隆隆地响着,高大的烟囱在蓝天下喷吐着滚滚浓烟。氮肥厂后面的大坝子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货车,司机耐心地坐在驾驶室里,排队等候装肥料。这些南来北往的大货车,常年在这里拉肥料,把肥料运到全国各地。满载肥料的车从大门后面一辆一辆流出,车后扬起一道道黄尘。几辆并排的大货车停在肥料仓库的大门后,后车门被打开了,上肥料的人从仓库里扛着肥料顺着搭在车后的木板匆匆往车上搬运,他们像一个碌碌虫一样在这里忙进忙出。我二姑也不甘示弱,她今早上起来毅然加入了抗肥料的行列。她今天特地换了一身脏衣服,把一个白色的围裙拴在背上。一头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瞧,二姑背着肥料在压得一弯一弯的木板上吃力地走着。她的肋部被压得酸痛,眼前冒着一团团的金星。有多少次,半路上气力不支,她真想把背上的肥料甩掉,但看见别的男人也扛着肥料在走着,就又咬紧牙关继续背,他用多大的气力才支撑住那柔软的身躯啊。
“歇一会儿吧,你一个女同志,只有这一车了,我们几个男同志上。”一个中等个子,脸稍微微黑的,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说。
这是小姑队里的生产队长肖志强。肖志强今年四十多岁了,结了一个比较丑的不能干的老婆,大鼻子,大嘴巴,剪的短短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支棱着。平常她总是显得孤零零的,一言不发。她总是慢条斯理地走着,慢条斯理地做事。肖志强本不同意这门亲事,然而在严厉老母包办下十分不情愿地娶了这个叫李秀英的媳妇。婚后的日子也是过的一塌糊涂,两人常常吵嘴打架,他也常常借故队里的一些事情很少回家。
“不用了,我能行。”二姑上气不接下气的用并不响亮的声音回答。
肖志强向二姑投过忧郁而炽热的一眼。而二姑却弯下累坏了的腰,抻了抻皱了的裤角,而后又默默地扛肥料去了。
黄昏,当苍茫的暮色渐渐融入小镇时,镇上已亮起点点灯光,那灯光像苍穹中的点点流萤散落在天幕中。二姑托着疲乏的步子回到家中。她进得屋来,映文系着围裙正在厨房中忙碌煮饭,他煮了锅白米稀饭,炉灶上正焖着白菜,屋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菜香味。他见小净回来了,拿了眼皮瞅了瞅她,笑笑说:
“你今天辛苦了——我煮的稀饭,炒白菜下。”
小净只瞄了她一眼便进屋里换衣服去了。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一套平平整整的花布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又打了盆清水洗了脸,再对着镜子梳了梳头
“小净你等等,我到外面打点酒,买点卤肉回来吃。”映文进屋来站在小净身后说。
“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你看挣钱多不容易啊,两个钱吃光了,还修不修房子啊?你看这破茅屋,像个啥。真没出息。”晓芬火气顿往上窜,她指着男人说。
“人家还不是觉得你累嘛,想把生活给你开好点。”
“得了,得了,咱们节约点钱修房子吧,我觉有白菜下饭已经很好了,总比我小时候没吃的,到处挖野菜强多了。”小净白了他一眼,怒气消了下来。他们随即走出里屋开始吃饭。
“哦,对了,你煮猪食了没有?”小净想起猪没得吃的了就问。
“唉,你看我这记性,还真给忘了。”
“真是的,你看看,这点小事也要我费心。”
“别急啊,媳妇,吃了饭我煮就是了。”
“嗯,把院子里的青菜也一起拿来煮,那是我昨天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
晚饭后,映文把碗洗好后。随即又挑了两担水把青菜淘净后,开始咚咚地在菜板上切起菜来。小净则端了盆子拿着衣服在灯光下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