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没了声息,便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他问:“怎么不说了?”我笑:“臣妾以为皇上睡着了呢。”他道:“朕没睡,跟这儿听着呢。你担心世子不喜欢公主,却迫于你我的权势恩情而娶公主?”“是。”我道。他道:“公主认真起来,还是有点鬼主意的,何况她本心是纯善的,又无机心,象稚奴。改明儿皇后试试世子不就行了么?朕相信稚奴试得出来。”闭着眼亲我。我轻轻叹口气,道:“臣妾只求皇上不要以皇权威逼世子才好。”他道:“你多操心的,孝堂外和内刚,内心是极有主意的,未必会屈从于朕的皇权,这点上亦象稚奴的。不过公主的性子是有点儿太象朕了,刚强太过,温柔不足。”我道:“臣妾教公主以女人之道侍奉夫君,皇上也需以男儿之心开启公主心智,让她了解男人的好恶,这样双管齐下,方可使公主开窍,不负皇上之心。”他笑了,道:“嗯,朕听稚奴的,朕会教公主的。稚奴吵了朕的睡眠,该当赔还朕。”说着翻身压下。我痛得低呼,他在我耳边低低道:“不准叫!”一时完了事才放开我复躺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呼呼大睡,百事不闻,我轻轻叹口气,也合上眼。
我理完宫务,坐辇回奉乾殿,孝堂已在院中练剑。我问:“下学了么?”他道:“今儿师傅请假,放了一天。”我问:“太子呢?”“回东宫了。”他道。我叫人叫了太子来,问了功课,叫他在院中习练了射箭,才放他回去。孝堂一直默默看着,待太子走后,他方过来奉茶,道:“太子姿质一般,又不甚用功,娘娘也不必太操心了,皇上自有主意。”皇上哪只是自有主意,是主意大着呢,从朝堂到后宫,从黎民到妃子,无一不想掌控在自己手中。他身子好,精神足,又不大幸妃嫔,自然有的是时间精力管事情。我道:“我也不全是为了太子,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自是不想儿孙出事。”他微笑:“娘娘还没看出来么?如今太皇太后真的不大管事了,她也不想惹皇上生气。何况,娘娘嫡子聪明灵秀,又在慈宁宫哺育,太皇太后一向喜爱聪明的孩子,自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逆了皇上之意。”我叹口气,他说得很是,只我一个人在瞎操心。“皇上这个人娘娘还不知道?越劝越跟人拧的。”他道:“娘娘越性不管,只怕还好些,娘娘将养好身子,侍奉好皇上,教养着公主皇子,其他的事就由着皇上去吧。皇上爱管事儿,娘娘乐得省心。”我笑笑,他说得是。有心想问问他对公主的印象,还是忍住了,过一阵子再说吧。这事急不得,先让公主改改性子,不然问了也白问。我折了根树枝,对他道:“我试试你的剑法,你可得容让一二,我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只怕手上的力道不大会使。”他道:“是,请娘娘赐招。”我使出剑法,他边挡边小声指点,使了一会儿,我才纯熟起来。
永璘跟萧三郎在承庆殿用了膳,孝堂便陪我吃了。中午永璘过来午休,萧三郎教我剑法与化水为冰之道。孝堂自在一边安静看书。直到永璘醒了,我才进去侍候。永璘精神甚好。因见折子不多,便要我们陪他出去走走。我坚持要他穿了软甲才同意他出去。他道:“你也去吧。”我不肯,萧三郎道:“好久未一起出去玩了,娘娘也不必固执,一起走走便是。皇上自是老大,天授公子,我是远房表弟,孝堂是你们的儿子,正好一家人,走吧。”永璘道:“京城不比江南,认得的人多,你还是稍稍改扮一下,免得麻烦。”我略装束了一下,走出来,永璘笑:“你就不能穿得利索一点儿吗?骑马走路也都方便。”我只得再次进去换了装。再出来时,他们方满意了。我想叫人回过太皇太后一声,永璘道:“不必,一会儿就回的。”我不便当面驳他,出门时冲平姑姑使个眼色,她微一点头去了。
走到外头,我略略低头跟在永璘身边,以免引人注目。他却不管,于街道之间穿行,似乎甚是熟悉,自是常来常往的。边走还边跟萧三郎聊天。孝堂牵着我的手,孩子我被人车挤撞,倒比永璘还照顾我。我心中暗暗感叹。
忽然孝堂的手一紧,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上,站着皇甫绍,他穿着青布长衫,一手执杯,一手扶着栏杆,神色忧郁哀伤,人比之先前瘦了许多,颇有憔悴之色。我难受得要哭出来,孝堂抬手,弹出一枚石子,直击向皇甫绍,皇甫绍伸手抄住,往这里看过来,方才看到我们,却也只能目视点头而已。我捂住嘴,以免自己哭出声。我再不好,也有永璘三郎在身边时时抚慰。他身边更有何人?当初他不肯带我走,现下可后悔了么?
“怎么了?”永璘回头问:“你怎么哭了?”孝堂道:“母亲见了街头乞者,因而心里难受。”手指着街边一个断腿的乞丐。永璘笑笑,道:“她便是那么心软,你去赏些银子吧。”孝堂去丢下了银钱。永璘抬头四顾,皇甫绍已消失了踪影。我低下头,心中一下子空落落地,几时才能再见到他?为了他
的安全,自是从此不见为好,可是我多想再见他一次,叫他一声官人啊。
“那是平南王府吧?”永璘指着一处热门的大宅问萧三郎,萧三郎看了一下,道:“是,赶巧儿啦,今天是平南王府偏妃过生日,所以甚是热闹。”永璘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连人家偏妃的生日也记得清爽。”萧三郎淡淡一笑,道:“他早几天下过贴子请我,我没耐烦应他,所以知道。”永璘不理会他的解释,道:“走,去看看。”我诚恐生事,忙道:“公子,他们恐认得圣颜。”他笑笑,道:“无妨,顺便贺个寿,也是喜事一件么。他是朕的叔叔,既是路过,看望一下也不算是失礼了。”说着便向大门走过去。我们只得跟着。萧三郎悄悄把一柄匕首塞给我。我便袖在袖中。凭手感,应是永璘前些日子赐的西金玄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