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照例和他睡在一处,像孩子一样搂着他的脖子,腮帮子挤压在他脸上,涂他一脸的口水。他久久没睡,他喜欢看她熟睡的样子,单纯的很,没有一点心机写在脸上。他捋着她的长发,看着院子内风吹动梧桐的枝叶像鬼魅一样地跳舞。
他醒来的时候,她还赤\果地躺在床上,肚皮贴在墙壁上,也许那儿是唯一凉爽的地方。
叶寒在夏冬打开门儿的时候闪身进屋,她抓了毛巾被覆盖在丘燕的身上。“这孩子,也不遮着点。”她嘟哝一句,然后目光在床的周遭巡视,连近旁的塑料垃圾桶也不放过。
“做那事儿,什么都不用吗,你们?”叶寒诧异的目光直视夏冬。
夏冬羞涩地低下头,“没用过……”他怯怯地说。
“真行,就不怕怀孕?傻儿子!”她把“傻”字重重地在牙尖上咬了咬。
“吃过药了,吃了的。”他开始察颜观色,随机应变了。
其实,自从发生情况以来,他们就从来都用着意想不到的方式。这些方式怕是连“过来人”的大人们想都想不到的离奇。
在这个封建传统观念严重的乡下农村,对待男女问题上并不是人们常想像的保守和整齐划一。特别是对于一贯贫困的人们,能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能安慰人呢。
夏冬换着花样,以满山红遍、眼花缭乱的方式垂死一般地放纵着。他想用雷人的疯狂暗示给母亲看,在那个激情和冲动伴随着蚊蝇飞舞的夏夜,悲壮地抗拒母亲的意图。
送她走的那一天,母亲跟着他,一脸阳光地背着她的包。这位母亲便以再平常不过的方法,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儿子上一次送佛到西天的后果。
返回家里的晚上,叶寒精心准备了儿子最喜欢的饭菜。
饭后,她又取出一张信纸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连那只他小学时候用过的钢笔一起。
“写吧,给她写信!”她平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写信?小燕刚刚坐上车,还没回家哩!”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知道,写吧,车子比信快。”
“您这是怎么了,以前您可没有这么支持我给小燕写信呀。”
“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是最后一封了。明白吗?儿子?”她站起身,双臂交叠在胸前,“以后,就各走各的。你不想拖累小燕,就告诉她,果断地提出来。男子汉,拿的起就要放的下。举棋不定,最终只能苦了自己害了对方。”
“妈,原来您是要我写分手信呀!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我宁可死,也不能做出这样绝情的事儿来。您死了这条心吧!”面对眼前的睛天霹雳,夏冬这个未经世事的小男人的心理堤坝终于被击溃了。他鼻翼扇动,泪水籁籁而下,他咆哮着抗拒着。
“好吧!太好了!我的孝顺儿子。你可不能死,妈养你这么大可不是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该死的人是我,是我这个不成功的老娘,是我这个老巫婆,是我这个早该万劫不复的老太婆。一生无靠,算命先生真是说绝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让我来一了百了吧。”叶寒抓狂了,她疯了一样地采着自己的头发,双脚跳跃着跺得地面嘭嘭响。她停下来,开始扯自己的衣襟,然后跌落尘埃。
母亲这种歇斯底里的情景,自小就是夏冬最害怕看到的。每当这样的状况出现时,父亲、姐姐也包括他夏冬必定无条件地妥协。
夏冬无助地扑子抱住母亲,他哇地大哭,这种昏天黑地的悲恸情绪彻头彻尾击溃了他的心理承受力。父亲不在身边,姐姐出嫁了,弟弟住校在外,家里只有他自己,他无处求救。
“不要,妈—”他绝望地呼喊。“别这样,求您了,您吓到我了,妈!”他一手紧攥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去掐人中。这些是过去从父亲那里学习来的方法。
母亲终于静下来。夏冬蹲子抱着她的肩头,默默无语。
“起开!别管我,反正这世上已经没人顾及我的生死了。”她突然又猛地推开儿子。
“你要去哪儿呀,这黑天半夜的,妈!”他扯住她的袖口。小时候,他通常都是抱着她的腿来阻止的。因为她肯定是又要离家出跑了,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她顿了顿,然后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说:“放宽心,儿子。我哪儿都不去,就是去你门口二大娘家散散心。”
她走出屋子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意识到,越是突然平静下来的湖面越是隐藏着最大的漩涡。
他冲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立在门廊里的小壁厨旁边了。她的手里赫然多了一个玻璃瓶子。
他夺过去,狠狠地把它摔碎在大门外面。他撕心裂肺哭嚎,“妈妈,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千万别这样呀!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哭声是那样的无助与绝望,连暗夜的天空和泥泞的大地也似乎只能面面相觑。
他颤抖的手握着儿时的钢笔在不停地滴满泪水的纸上写下了那封分手的信。
母亲守候在他身边,一如小学时候的夜里陪着他在烛光下写作业。不同的是,这次她“收卷”的速度出奇地快。没等他反映过来,她已然携了那封“千古绝情书”飘然而去。
他发狂似地追出去,循了去往小村邮递员家里的路线追去。在漆黑一团的夜里,摔了几个跟头,滑倒趴在地上几次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到到了邮递员家里,也没见到母亲的身影。
无奈地返回家里的夏冬看到了父亲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不停地抽着烟。桌子上的丰盛的菜盘几乎一个未动,而人却不知去向。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早已发觉事情不妙。
“你妈呢,你们去哪儿了?”爸爸仰着与年龄不匹配的满是皱纹的脸,声音颤颤地说。
夏冬没有回答,兀自钻进里间的卧房。
母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多了。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父亲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
“去县城帮儿子寄信了。”叶寒精神抖擞地说。
“明儿就不行?叶寒,你究竟想干什么?”父亲少有地大声吼道。
叶寒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疯婆子,疯婆子……”父亲叨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