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安诗然在邓蝶羽的建议下,同她来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
“这个夏天好像一直都不热,雨水很多。这风吹的真舒服。蝶羽,改天你陪我去看看苏逍吧。走了这么长时间,回来的机会少,都没有去看过他。”懒
邓蝶羽点头说:“行啊。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吧。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没有雨。”
“嗯。”
“诗然,你是不是特别恨冯木涵呀?”
安诗然和邓蝶羽并排走着,步调缓慢,听见邓蝶羽这样问,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恨或者不恨,也许都已没有意义。
人的一生本就有很多执念,何苦还要给自己再追加一些执念。作茧自缚又何必呢?
久久不见安诗然开口回答,邓蝶羽又接着说:“诗然,我早上来看你的时候看见冯木涵了。他就守在你的病房外面,看样子是守了一夜。”
邓蝶羽让安诗然出来散步,其实就是想让她看看守候了她一夜憔悴万分的冯木涵。但是当她们两人出来的时候,冯木涵已经离开了。
“我没让他来。”安诗然不以为意。
“你不能这么说,诗然。冯木涵对你怎么样,我们外人都看在眼里,我就不相信你这个当事人体会不到。我实话告诉你吧,冯木涵最近一直都守在你病房外面。医生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去,打针吃药全让护士送来在你病房外解决,连一日三餐也是,睡觉就更不用提了。他就只差把他家搬到你病房外。你每次一出病房门,冯木涵就飞快的躲走。你一进病房,他就又回来。再说了那些误会伤害又不是冯木涵全部的错,欲加之罪,你愿意承受吗?你是没有看到他有多憔悴,那么意气风发俊朗飘逸的一个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你不心疼那是你没看到。你要是看到了,你也就不会这样心硬说狠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冯木涵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你做的足够了没!但是,你要是不珍惜,我保证你会后悔的。”虫
邓蝶羽语速飞快的说完这些话,转身走了,留下安诗然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其实并不是安诗然不知道冯木涵在病房外,只是她选择了忽视。她懒得思考,不想面对,只要思考和面对她就头疼心疼肺疼,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什么叫眼不见为净。这就叫眼不见为净。
安诗然觉得她着半辈子好像把一辈子都过了。人家一辈子受的苦受的伤害受的委屈以及要经历的坎坷,她只用了28年就全数经历。
先是被人抛弃在孤儿院里假装坚强的生活了16年,然后是跟苏逍10年的感情较量,最后是和冯木涵2年的纠缠不休。安诗然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用完。她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也再也没有爱人的心境。
有时候安诗然就想,幸好苏逍已经不在,就算感情想要寄托也没有了人。要是苏逍在,现在事情肯定会更复杂,更让她头疼。
至于冯木涵,他们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之间恒环了太多的东西,不能被忽视,也不能被忘记。也许不久之前,他们之间仅仅是价值观、人生观、身世、地位这样肤浅的东西,只要他们有人做出退让,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除了这些之外,还加上了死亡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东西。崔女乃女乃的被人陷害,苏逍的见义勇为,两个人的生命都和冯木涵这个人有关系。如果说苏逍是自愿,那么崔女乃女乃的死却是最无辜的。
只要一看见冯木涵,安诗然就会想到苏逍,想到崔女乃女乃。一个是她暗恋了10年的男孩,他走了之后,安诗然心里的伤痛是如何一日深刻似一日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另一个是胜似母亲把她抚养成人的慈爱老人,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安诗然,自责和愧疚怎么能让安诗然原谅自己。
安诗然恨她自己没有能力改变。
蹲着的双腿早已麻木,站起来的时候像是蚂蚁蚀骨办锥心难受。安诗然抹抹脸颊,泪水冰凉。原来她还有哭的能力。原来她只剩哭的能力。
一个人一边掉眼泪,一边在医院的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路过的人都愤愤侧目,猜测这个年轻的女孩到底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题。
楼上的窗边一双眼睛紧张的盯着楼下的花园,确切的说是盯着一个瘦小纤弱又孤单寂寞的背影。冯木涵目光随着安诗然的移动而移动,他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安诗然就真的凭空消失。
冯木涵在想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安诗然对他如此绝望。回忆渐次铺散开来。
他的父母车祸,害死了安诗然喜欢的男孩。他把安诗然按在身下发泄内心的伤痛和不满,夺取了安诗然的清白。他对安诗然冷嘲热讽,因为他内心的嫉妒和不平衡。他让安诗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却让她一个去医院承受舍弃孩子时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创伤,他还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讥讽她误会她。他自私霸道,只顾自己的安排,从不考虑安诗然的感受。他疏忽大意使得别人一次一次的伤害安诗然,还让她失去了崔女乃女乃。
这一切的过错都是他。是他把她一步一步推离自己。是他把她逼到了最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此刻,他有什么理由请求她原谅。
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悔恨、自责和愧疚,以及在体内熊熊燃烧着的无法给出去的绝望的爱。
头一下一下的轻磕着窗台,及不得心里半点的疼痛。如果疼痛
可以换来一个挽回的办法,那么就让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再多的疼痛他冯木涵都可以忍受。
天上下起了雨,安诗然想邓蝶羽不是说这几天都没有雨的么,怎么说下就下了。这几天的也真是的,晴一会儿暗一会儿,阴一会儿又下一会儿,变幻无常,就想是人的心情。
安诗然看看天,这雨是要下上几天了。她扯扯身上的病号服,快步的往回走。经过病房那层的楼梯口时,安诗然看见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她站在那里,看着身影消失的地方发会儿呆,才抬步回了病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是有人拿着盆和桶往下倒似的。安诗然站在窗前,外面的景物在雨帘中模糊一片。在着医院里住的实在是无聊。安诗然不看电视不上网也不听歌,听着有点声响她就心烦。她也不看书,手里抱着书,半天了还是那一页,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身回到床上,安诗然盘腿而坐,摆了个愈加的姿势。她需要心平气和,而不是心浮气躁。
好大一会儿过去了,安诗然还是没能进入状态。她的眼睛闭上,刚闭上又觉得不妥,随即又睁开。睁开了却觉得这样做瑜伽没效果,然后就闭上。闭上,睁开。睁开,闭上。目光却不住的往门外瞟,无奈专门留下的一条缝儿太小,外面的什么都看不见。安诗然觉得她要疯掉了。
跳下床,在屋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安诗然心里默念:放松,放轻松。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我是最强大的安诗然。
心理暗示也没用,安诗然蹭蹭冲到门口打开门。“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被抓包的冯木涵尴尬的站在原地,对着暴躁的安诗然,他不敢开口说话。
安诗然“啪”一声关上门,也不管门外冯木涵的鼻子有没有被门板问候。
回到床上做了两分钟,在床前站了两分钟,盯着果盘里的苹果看了两分钟……
安诗然故伎重演,又杀了个冯木涵措手不及。
“没有人要求你这样,也没有人逼你。你做给谁看?!”安诗然连着推了冯木涵好几下,冯木涵连连后退,退到后背撞了墙无法可退才停下来。
安诗然越想越气,接着又推了几下,直到冯木涵摇晃着快要站不住才住手。她想起来,冯木涵腰部有伤。这样的剧烈晃动,估计伤口拉疼了。
冯木涵调整了站姿,接着墙壁的力,他才好受一些。“我没有要做给谁看。”
“那你还来?!你每天守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劳/改/犯,你也不是狱警!你走,不想看见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
“诗然……我……”
安诗然怒吼,“走!叫你走!你听不见吗?!你是聋子呀你!!!”
冯木涵看了看安诗然,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抬腿离去。
冯木涵因为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再加上前几日给安诗然输了血,他走的极为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像个老人一样步履蹒跚。
冯木涵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在相同的地方消失不见。安诗然瘫痪了一样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这到底是谁的错,是谁让事情变成了今天这番模样。恨要狠谁,怪要怪谁。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安小姐。安小姐。”护士唤着安诗然。
安诗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观察了下,原来自己在地上坐得太久,苦累了竟让就睡着了。
“安小姐,我扶你会病房。你这样会着凉的。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
“没事。我困了就……”安诗然拖着冰凉的双腿回到病床上,“冯木涵呢?”
护士给安诗然掖被子,“你是问冯总呀,他走了。”
“走了?”
“对呀。出院了。他伤口没好,医生劝他继续住院,他就是不听。摔了东西就走人,连出院手续都没办。”护士哪里知道,冯木涵办不办出院手续其实是一样的,何况他根本就不需要办理。
“那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护士摇摇头,“安小姐你休息吧。下次可不敢在外面睡着了,你这身体伤口那么多,跟要小心些。”
“谢谢你。”
护士离开,许是刚才睡了一会儿,现在安诗然辗转反侧睡意全无。